然而令他震惊且真正动摇的是崔璟,这是心中有个声音告他:是了,就是他了。而这也是田江林真正信任且想要他卖命的第一步,原因就是:崔家是实打实的天子党,而田江林可不一样,是三皇叔党。
先帝子嗣单薄,皇后之子一岁便早殇,唯有吕贵妃膝下育有二皇子,本以为二皇子必是是板上钉钉的皇帝人选,可谁料,国师从扬州领回来一个十一岁的皇子,说是先帝当年南巡之时与谢氏之女一段露水情缘留下来的私生子,国师把那民间皇子领到先帝床前,只见先帝满脸动容握着他的手,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抚着他的眉眼说“像,真像朕年轻时的样子。”
此话一出,朝臣即可高呼,呼恭喜,呼万岁、呼殿下,随后亲自赐名为‘捷’,是谓成功归来之意。
即便有些大臣心怀疑虑,但皇上都说是了,谁还敢怀疑,即便是假的也是真的。谁敢质疑皇室血统?是不想活了么?即便有人质疑,若是真皇子无疑你得罪了皇子,若是假皇子无疑你得罪了皇帝,你是觉得皇帝老眼昏花连自己血脉都认错了么,所以派人查查过往,大致对的上就算了。毕竟也没人有胆子敢真的混淆皇室血统。
这位皇子年岁刚好比二皇子稍长一岁成了皇二子,贵妃所出的黄二子就只能降为皇三子,先帝赐名之后,才像是了结一桩心事似的,长舒一口气,撒手人寰。
然后苦了朝堂上的大臣们,原来先帝只有一子,无所谓太子和遗诏一事,但是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皇子,可怎么办?
皇子无母理当养在皇后名下,于是便成了嫡子。
然立嫡立长,在先帝太子未立,遗诏未写的情况下,二皇子就在国师与皇后的扶持下登基称帝。
国师在先帝临崩之前带回来一个皇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三皇子登基。
于是三皇子就成了三皇叔,三皇叔名为燕临。
燕临心有不甘却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但野心未死,他党羽众多,十数年的积累,不是仅凭国师和皇后还有一些固执的保皇党能扳倒的,现如今仍在僵持。
最近些年,表面看朝堂之上可以说是一派祥和,但只要有一方有动,那动的便是整个天下。
而田江林正是妥妥的三皇叔党,说句毫不夸张的,崔家与燕临党乃是政治死敌,而崔璟又是崔家嫡子,田江林是燕临党,所以,身为敌对的双方,田江林又怎么会替崔璟招揽人呢?
江知行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半个月前收到的消息,郎清乔被任命为督军,即日启程,算算日子正是明日到。
而且凉城这地界,离渝黔州不远,小战不断,大战没有。
怎么这么巧都凑到一块,难道……
江知行不寒而栗,猛地站起身,冲外面吩咐“备马,我要进城。”
……
裴宏营帐外。
有一小兵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一闪身进到里面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跪在裴宏下首,垂眸,压低声音道“主子,钦州传信来发现崔璟与苏家七小姐踪迹,看他们赶路的方向似是凉城。”略微顿,继而道“御史大人与江知行副将与御史大人营帐外交谈约一盏茶时间,内容不详,江副将回去时似有心事。
伪装成小兵的正是裴宏的暗卫裴七。
裴宏坐在椅子上,正在一点一点擦拭跟随他多年的剑,剑身明亮似镜,映出他一双甚是锐利的眸子,无端令人生寒。
“还是不行么?”
裴宏眼睛微咪,声音肃冷,喃喃道“来了。”
裴七是刚调到裴宏身边不久的,不知裴宏的意思,稍稍抬头,直直撞上裴宏锐利的眼神,裴七顿时通体生寒,快速低头,颤声道“将军,”
裴宏没理,站起身,走到书案边,左手拿起笔写了一封信,折叠,装进信封,蜡好,单手夹起信封,向裴七一伸“速传回京城。”
裴七恭敬接过“是。”
江知行果然还是个不甘于人下的人,搭上谁不好,非是燕临一党,那就别怪他不顾多年情谊了。
田江林,崔璟。
待裴七一走,裴宏重新拿起剑擦拭,手上动作依旧,眼神却不再锐利,泛着些微浑浊,仿佛进入了沉思……
而与凉城相隔不过百里之外的烟柳郡烟醒山里的连泉边,一对年轻男女钓鱼烤肉,热闹非凡,好不悠闲惬意。
山中百鸟鸣啭,泉水淙淙,山路蜿蜒,亭台精致,白云入怀。风柔柔地吹着枝头,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暖在心间。
一男一女并排坐在凉亭左侧不知什么树下简易自制的小凳子上,画面安逸美好。
那女子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发髻懒散红衣张扬,正应了那句‘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阿宁阿宁,钓这个,这个可灵巧,一看就很好吃。”女子手指纤长指着泉中一尾鱼,因伸出的手而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惊心动魄。
鱼儿们警醒,听得声响,鱼尾甩的飞快,几处涟漪,便没了踪影,一尾不剩。
少年无奈失笑“小七,跟你说了钓鱼时不要说话了,你说说这都第几次了?又不要我下水摸鱼,吃不到心心念念的连泉鱼,某人可不要发脾气哦,还有,钓鱼钓鱼,哪有像你这样还要指定钓哪一条的啊?”
女子微微拧眉,嘴唇嘟起。收回手,手肘杵着膝盖,手掌捧着脸颊,转头委屈地看着身旁少年“阿宁……”
少年身着一件绛紫色锦袍,衣摆宽大,制作的非常典雅,通身纹着隐约划过暗光的精美纹样,举手投足间尽显神采气度。
十七八岁模样,转侧绮靡,顾盼生妍,若只看容颜竟比身旁女子还要精致几分。神情舒雅慵懒不可攀附,但望向身旁女子是又是温柔小意,宠溺缱绻。
这便是崔璟,字长宁,取自一世长宁之意,而阿宁这一称呼大概只属于苏家七小姐苏昀一人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还是去摸鱼吧,你,”崔璟顺手丢了鱼竿,思索下,继而道“我们分工合作,你去采些叶子吧,要大的,一会儿让你尝尝本公子手艺进步没有。”崔璟站起身,略一挑眉,嘴角笑意玩味。
苏昀跟着站起,小声嘟囔道“哼,你明明都说完了。还采叶子,根本就是想让我离你远点,拐弯抹角,小气鬼。”
崔璟转身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小丫头不服气的嘀咕,转过身一记爆栗敲在她头上“嘿,你还说?你再跟着我万一鱼又让你吓跑了怎么办?你不吃啦?”
“我没有。”苏昀狡辩道。
崔璟伸手折了根树枝,拿在手里笔画了一下,对苏昀道“哪没有了?你快些去,给我先采一片叶子扔过来。小心些。”
“没有就是没有,知道了。”苏昀口中仍然狡辩,一一回复他的话,认命去采叶子。
苏昀转身向林子里走去,入眼处皆是花木枝叶盘结盛放,争妍斗艳,四处花香草息幽幽扑鼻而来。她环望周身,极尽远眺,眼神定不远处一片硕大的叶子,走过去,弯身采摘下来,眼珠一转,手下用劲扔给崔璟,“给,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