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沙特边境某小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最后一次敲击声后,是长达二十秒的静默。
“咚。”
泰纳懂得这个暗语,这是他们小时候玩游戏时常用的把戏,意思是“自己人”。
“长官!不可,有可能是敌人......他们正在搜查这一带。”士兵阻止泰纳想要发出回应信号的举动,他们已经在沙下躲了将近一周了,这一周里敌人无数次从他们头顶走过,如果泰纳此时贸然回应甚至打开通道,风险实在太大了。
“不要告诉少将军,我从另一边出去。”泰纳穿过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从三公里之外的一间民房地板下爬了出来。
他现在完全是一副难民的模样,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浑身除了一个脏兮兮的水壶别无他物。
时值中午,沙漠中的温度甚至能将人烤熟,眼前只有一片黄沙,没有半个人影。泰纳就像一个普通的迷路难民一样慢慢腾腾地走着,走到早上的声源处。
那里早没有了人,泰纳用手在滚烫的沙上轻轻摸索着,摸到了薄沙下的一个小巧的耳环。
耳环上有三颗钻石,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泰纳认得这个耳环,这是家主送给大小姐的高中入学礼物。
“阿维娃。”泰纳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真的是她,这个鬼精灵居然还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时的小把戏。
那时候大小姐和少将军,还有自己常在宫殿中玩“鹰捉兔子”游戏,少将军每次都是鹰,自己和阿维娃特意发明了一整套的暗语来通信,躲避老鹰的追击。
顺着阿维娃留在沙上的暗号,泰纳来到了一家废弃的餐馆。
一直躲在暗处的阿维娃观察到有人来,攥紧了手中的qiang。
那人走出逆光区,阿维娃看清了他的脸。
“泰纳!”她站直了身体,对来人释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泰纳,你怎么这么迟,我以为你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阿维娃,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见到阿维娃,欣喜之余泰纳又有些生气,“这里这么乱,你怎么自己跑来了?”
阿维娃身边有不少家主指派的人,那些人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阿维娃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我偷偷跑出来的,父亲放在我身边的人都被我甩开了。”
泰纳不解,“你跑到战区来做什么?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泰纳有一肚子的疑问。
阿维娃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摇摇头,“泰纳,这些我一时说不清楚,我哥哥在这里吗?”
“少将军在,我们可以立即出发回基地,你下午就可以见到他。”泰纳直觉阿维娃来这里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细细地把阿维娃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腰上,泰纳的眼神疑惑,阿维娃最近好像胖的厉害。
发现泰纳正盯着自己看,阿维娃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直视泰纳,眼神中是坚定与义无反顾,“泰纳,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我怀孕了。”泰纳定在原地,如遭雷击。
“泰纳、泰纳......”阿维娃看着愣在原地的泰纳,出声唤他。
“你知道的,父亲不信教,他一定会让我把这个孩子打掉......”
阿维娃的母亲是她父亲数个妻子中的一个,育有一对儿女,阿德南·拉赫曼和阿维娃·拉赫曼,阿德南是家中长子,也是最疼阿维娃的哥哥,他们一母同胞,比家中其他兄弟姐妹更亲近。
泰纳示意阿维娃先不要说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回基地...阿维娃,你......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一辆车吗?”
阿维娃笑着摇头,“泰纳,你又小瞧我了,我还没那么脆弱。”阿维娃示意泰纳不必特意照顾自己,“况且,现在你要到哪里去偷一辆车?即使我们有车也不能开,目标太大了。”
泰纳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阿维娃怀孕的这个消息太过于让他震惊,他不敢冒险让她跟着自己跋涉回基地。
“没事的,这个小家伙很安静、也很坚强。”阿维娃轻拍小腹,这一路走来,腹中的宝宝都很乖,从来没有为难她。
泰纳勉强点头,“你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没问题,我们出发吧。”
二人扮成夫妇,走过战火下空无一人的街道,脚下除了弹坑就是废墟,黑色的炮火痕迹绵延出视线,看不到尽头,这是硝烟过后土地特有的颜色。
泰纳带着阿维娃重新走过地道,回到了基地。
阿德南正在和部下开会,泰纳走进去,附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阿维娃到来的消息。
阿德南疾步走出房间,泰纳为他拉开门,阿维娃正站在门外。
“哥哥。”终于见到了最疼爱自己的哥哥,阿维娃开心地无以言表,她上前几步,和阿德南拥抱。
短暂的拥抱后阿德南推开了她,“你怎么回事?怎么独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阿德南声音严厉,一脸严肃地看向自己的妹妹。他不是一个严厉的哥哥,至少对阿维娃不是。
拉赫曼家族人丁兴旺,在同辈的十几个兄妹里,阿德南最疼爱的就是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妹。他简直无法想象阿维娃是如何穿过敌军的层层封锁找到这里来的,她这一路走来该是何等地艰难?
阿维娃知道哥哥是在关心自己,但面对阿德南的质问,她再也忍不住一路的委屈,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泰纳不忍,轻声打断二人,“少将军,先进去再细说吧,大小姐一路也很累了。”
阿德南对眼前哭泣的幼妹是又爱又气,攥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进了房间。
泰纳端进两杯水和几张薄饼,他把饼和水放在阿维娃面前,对她说:“委屈你了大小姐,地下条件简陋,你先对付着吃一些,这会可不能饿着。”
阿维娃点头,就这水拿起一张饼往嘴里送。
泰纳怕一会少将军会对阿维娃发火,他弯腰对阿德南说:“少将军,大小姐一路找到这里,不仅担惊受怕,想必也筋疲力竭了。一会不管您听到什么,都要照顾一些大小姐的情绪。”
阿德南抬头看向自己的副手,泰纳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泰纳不能回答他的疑问,他悄悄地退了出去,把房间就给了这对兄妹。
阿维娃吃完饼,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阿德南抹去了她嘴角的碎屑,话中有无奈也有宠溺,“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维娃起身,轻盈地转了一个圈,问自己的哥哥,“哥,你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
阿德南不像泰纳那样自信,况且他根本就没往阿维娃怀孕那方面想。他重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妹妹,她的伪装很到位,头发脏乱,脸上还有几块污渍,衣服一看就是难民的衣服,除了这些,他实在是判断不出什么。
阿维娃看着哥哥,慢慢地说,“阿德南,你要做舅舅了。”
阿德南只听到了“舅舅”二字,他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阿维娃刚才说了什么。
三秒后,他腾的一声站起来,声音中算是不可置信,“阿维娃?拉赫曼,你再说一遍,我怎么了?”
“我说,阿德南?拉赫曼,你要做舅舅了。”
阿德南重新摔回椅子里,他大脑快速运转,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个孩子该不该生下来,这件事父亲是否已经知道,阿维娃不远千里来投奔自己的目的……
他一时理不清头绪,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不知道能在敌人眼皮子地下躲多久……多问无益,阿德南艰难地开口:“你想怎么办?”
阿维娃把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我想把他生下来。”
阿德南不知道该不该让妹妹生下这个孩子,他首先需要确认一下孩子父亲的身份。
“孩子的父亲是?”
阿维娃面带失落,“他是一位中国留学生……”
只听到这一句,阿德南心中就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父亲不会希望你生下这个孩子的。”
老拉赫曼是一个古板的大家长,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同民族的男人,更别提这个人还是外国人。
“我知道,哥哥,所以我才跑到这里来找你。”
阿德南在心中快速分析目前地情况,“也就是说,目前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我甩掉了父亲派来跟着我的人,他们这会只会以为我任性地违逆父亲,赌气跑到欧洲某个国家旅游散心去了……”
“阿维娃,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
阿维娃抓住哥哥的手,“哥,我求你了,帮帮我。”
阿德南脑中一团乱麻,他不停地梳理着眼前的局势,想要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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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南把泰纳叫进了房间内,询问他外面的情况。
“我们上面的敌人已经撤走了,但现在仍不确定他们是否还会卷土重来。另外,家主那边传来消息,新一轮的谈判陷入了僵局,现在我们或许需要一位更有力的盟友帮我们摆脱困局……”
阿德南从泰纳的话中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父亲希望他们暂时不要搞大动作,等谈判的最终结果出来后再另行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