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博文，你的档案我就不读了，你的家族在全岛国的神社上都有过提名，风水评测家族，只不过这个家族应该很久以前就断了传承才对，尤其是明治前后，就已经看不到菱氏的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菱氏的神棍，就是你。”

“哦，那是因为从明治开始，从西方学东西，然后这些封建迷信渐渐没有了，所以菱氏家族就隐居了。”对此，菱博文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

“嗯，菱氏神社到现在还在富士那边的村镇里，那里……”

“行了，上衫，我们应该谈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阿怂在旁边察觉到菱博文是在转移话题，看来他对自己的故土没有什么留恋，或者有别的隐情。

反正在三年前，阿怂在“历史”上第一次见到菱博文是在京都。

那里也是一个以复古为卖点的都市。

“好，那我们就先不聊聊你几年前来东京还一副邋遢的流浪汉形象，多次被请进局子里谈话，我们就今天的事请来说，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是什么？”上衫榊问，“看你的样子，好像你是认识的吧？”

“一种妖怪而已，我作为一个封建迷信的残党，收服一下妖怪，是很合情理的吧？”

“可是这种妖怪是第一次引起这么大规模的袭击！”上衫榊的语气重了一些，“以前我也接触过一些案件，但都没有引起舆论，但现在这几件事已经成了无良媒体炒作的材料了。”

“那就没办法了，赶紧用你们的国家机器想办法啊，缄民之口，安得盛世。你把那些质疑的声音都给关上，四舍五入不就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黑暗的时代吗？”菱博文嘻嘻笑着，“你们这些流程早就不用我说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封锁舆论的封锁舆论，找媒体谈话的找去，封号的封号，限流的限流。”

“喂喂喂，都让你懂完了，我懂什么？”上衫榊不爽地说，“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那些黑雾突然杀了这么多人？虽然我还是不信有妖怪这个东西，但就目前看来，这些玩意确实有蛊惑人心的作用，比如诱导别人自杀，那以前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案件？说明黑雾以前没有到东京吧？那会不会是……”

“哦，我懂了，你是想说因为我来到了东京，顺带把这些黑不溜秋的也给带过来了是吧？”

阿怂在旁边心跳又加速了，这么跟上衫榊说话真的没问题吗？上衫榊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色，首先他的手下有重机枪，说明是有允许的，其次他原本是典狱长，这回直接就调到了实干职位上。这种感觉不就是那种高人归隐，只当个典狱长消遣时间，但上面遇到了难题还是要请这个高人回来……这样的剧本吗？

“不错，我就是有这么想法，因为在你没有来东京以前，基本没有这种灵异事件。”上衫榊如实回答，“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菱博文点点头，隔着窗户和上衫榊对视，“你如果随便搞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抓起来也行，当然，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我被抓起来了，没有人能再管东京这个城市居民的死活了。”

“简而言之……你把我抓了起来，那么那些黑雾，谁来解决？”菱博文笑着说，“已经将军了，上面既然把你给顶了上去，说明他们也有些无奈了吧，这个时候来一个‘平时威望挺高的退休高人’坐镇，至少给外界看起来好一点，不过这样也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无力承担这些案件如果解决不了的后果，结局只有两个，解决好了，你继续当你的退休工人养老去，登个报纸舆论来夸，成为一个英雄；第二个结局，你的晚节不保，随便给你扣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号，让舆论来骂你，成为一个过街老鼠，你的退休生活也差不多毁了。”

“其次，他们估计也不想把钱花在这些事情上，毕竟自己还要恰饭呢，所以让你来当一个承担所有后果的替罪羊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嗯，但我总要抓一个人来保底吧？”上衫榊看向了旁边的阿怂，“你怎么样？”

“别别别，我会辅佐菱博文解决这些黑雾的，保卫东京安定，我义不容辞！如果有伤害人民群众的怪物，那么必须要铲除！”

“嗯，那就这样吧。”上衫榊在隔窗后站了起来，问旁边的副手，“口供怎么写的？”

“嗯……灵异学博士听闻东京妖魔横行，愿为保障人民安全贡献一份力，实乃岛国人民之福！建议挂在银座彩屏上循环放送照片。”

“你果然深谙我心。”上衫榊走的时候拍了拍副手的屁股，笑着离开了。

阿怂和副手都竖起了寒毛。

“行了，口供录完了，灵异学博士和他的助手打算为民除害，要是搞定了，奖赏大大滴有！”副手也来到隔窗旁，和两人握手，然后带着两人离开了警视厅。

出了警视厅，阿怂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不是感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他上次从这个出口出来，已经是两个月前了，那时候佐伯无键还想来帮他越狱来着，出来后就被佐伯给抢走了钱包，晚上又发现包回来了，一波三折。

“阿怂，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菱博文说着，带路往路边走。

路旁种植着树，昏黄的路灯总是被树荫挡住一片，两人行走在树荫下，一前一后。

“怎么了？难道你对上衫榊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阿怂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菱博文带着阿怂走上了天桥，车辆在下方川流不息。

“那到底……”

“我其实应该早点坦白的。”菱博文依靠在栏杆上，像一条咸鱼挂在上面，他看着下方不断闪着远关灯的车辆，稍微叹了口气：“你觉得妖怪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嗯……没有被观测到的不明物？”

“差不多，在我的认识里，这个世界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表世界，一个是里世界，两个世界互相纠缠，可又互不干涉，而互相干涉产生的结果，就是妖怪。”

阿怂叹了口气，“风见月的理论物理我听不懂，我还以为你的神棍物理会好懂一点。”

他忽然想起那天风见月为了向他展示穿越的原理不断提出的假想，其实他也是半懂不懂。

“哈哈哈，我也不是那种只会说玄学的谜语人，那我用最简单的语言跟你描述一下吧。表世界，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里世界，就是从表世界里消失的世界，也可以称之为，死亡的世界。上过哲学的都知道‘存在’这个概念。我们存在于这个表世界，那么代表着‘不存在’的世界，就是里世界。”

“哦，活着的世界和死了的世界。”

“是存在的世界，和不存在的世界。”

“行。”阿怂表面上应答，但心里还是分成了活着的世界和死了的世界，人间和地府。

“很难吗？表世界和里世界，一个代表存在，一个代表不存在，看起来是不相关的对吧，可是有一种途径能够互相干涉。

在表世界里死去，就进入了里世界，这就是干涉。里世界中想要重新出来，回到表世界，这就是干涉。妖怪就是在这样的干涉下产生的，所以就滋生出了妖怪。这不是鬼魂，只是互相干涉出现的产物，另外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哪怕有想去里世界的念头，也会产生干涉，妖怪也会出现。”

阿怂想了一下，“哦，你的意思是，自杀的人多了，还有想自杀的人多了，所以妖怪也就多了？”

“那不然为什么在以前没有这么多的妖怪呢，因为以前的压力还没有多大，大家就算再苦也没有多少人想自杀，但近几年不一样了，越来越多的人想自杀，越来越多的人自杀，所以妖怪就多了起来，我来东京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自杀率太高了，妖怪已经开始肆无忌惮了。”菱博文如此解释。

“原来如此！”阿怂觉得自己懂了！

“当然了，我来东京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谁让你选择了F班呢，所以我过来看看了。”菱博文笑着说。

“你竟然有三年前的记忆？”阿怂傻眼了。

“废话，我当然有。”菱博文说道，“其实我的眼里的世界和你们看到的世界并不一样，我能看到一个人身上的结局。”

说着，他拿起了电话，给电话的那一边说了这里的地址。

阿怂刚想问，可是天桥下面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制动声，一辆车似乎爆胎了，歪斜着朝路上的行人撞过去，一个行人被那辆车给撞到，血在车下流了出来。

“我救不了他，他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我可以让他今天不出门，可是会在家里因为电路不良接触短路然后引起一栋楼的火灾，那样会死三十多个人，所以我没有去劝他今天不出门，而是让他死在了命运让他死亡的地方。”

“所以我来东京除妖，是为了减少他们哪怕是一点的自杀念头，同时我早年一直在专注于让人不那么快迎来结局，他们都说我是神算，然后没过几天又死了，甚至还牵连了一大波人。”菱博文似乎回想了起了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记忆，“如果强行修改结局，只会迎来更惨痛的结局。在我强行修改别人结局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饱受煎熬。我有一次在街上睡觉，看到一个人过马路，我知道他会被撞死，所以我拦住了他，然后他以为我在骚扰他，大喊大叫，最后被吸引注意力的公交车司机不小心碾死了两个人。”

“我救了一个人，却害死了两个人，在我修改第一个人结局的同时，另外两个人的结局也发生了改变。所以说，是我杀死了那两个人。”

“我没有进局子里，因为在别人的视野里，我只是一个在路边拦下一个路人的乞丐。可是那两个人确实是被我害死的，这是事实。那个公交车司机进了监狱，带着我的那一份愧疚进了监狱。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去强行修改别人的结局了。”

“就这样吧，为了减少一点东京自杀的人的念头，杀死妖怪是必须的，那个黑雾其实是来自我的家乡，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过一段时间我应该会回去看看那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菱博文说着，朝阿怂摆摆手，自己一个人从天桥的另一边走了下去，最后遁在了阴影处。

阿怂维持着刚刚菱博文的动作，像一条咸鱼一样挂在天桥的护栏上，看着匆匆赶到的救护车和拖车，稍微叹了一口气。

他是一个很会换位思考的人，他看着天桥下面，幻想着自己如果也能看到别人的结局，那么一个寿命将至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能忍耐着不去救他吗？

真的可以吗？

如果看不到，自然没有负罪感。

可是你看到了，那就是说你知道他会死，可你就在旁边看着，将他的死归咎于自己，这样的压力可不是说能忘就忘的。

阿怂不知道菱博文看到了多少这样的人，他一直活在看着别人去死的巨大压力之中吗？

樱井修、风见月、菱博文……

在阿怂的穿越之旅中，最令他意外的三个人：一个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之中观望，看着眼前人的幸福驻足旁观；一个用自我欺骗的谎言终日在海岸等待着那不会再回来的友人。

而今天，菱博文终于展露了他的另一面。

他和樱井修一样也站在街头，但他并不是像樱井修那样慢无目的，而是看着一个个可能快要濒临死亡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去赴死，而他连让对方停下来不要往前走的话终于也无法说出口。

都是一群可悲之人。

阿怂想着，也慢慢地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