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已备好马!”
曹况看了一眼,见两个家仆牵马备鞍至门前的上马石旁,扭头对尤长安说:“今日天气甚好,不如一起到郊外踏春,如何?”
尤长安抬头望天,嘴角含笑,点头道:“的确!你倒是提醒我,该喝酒了!”
尤长安摸了摸腰间,不见酒壶,这才想起是落在了算卦摊里。正要离开,却听见曹家大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一行人,身穿白衣,神采奕奕。
曹况也朝他们看过去,嘴里念道:“是他们!”
尤长安略感好奇,问:“他们是什么人?”
曹况道:“竹氏弟子!”
“竹氏弟子?”
“嗯,住在风回竹苑的竹氏弟子!我爹请他们来给我二娘看病!”
韩续一眼便见到了曹况,认得是曹祥之子,朝他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曹况知道父亲曹祥很是敬重竹氏弟子,他自然也不敢失了礼数,笑着迎上前打招呼,并打探道:“不知我二娘的病如何?”
韩续劝慰道:“性命无碍,只是染了风寒。曹公子不必担心!”
曹况作势舒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对柳氏谈不上什么感情,对她此番患病,心里始终不痛不痒,照旧吃喝玩乐,像平日出入的勾栏瓦肆,花街柳巷,一样没少去。
曹况回头不见尤长安,往街上张望,她正洒然地走到对街去了。
街边立着一间食店,是一座三层高楼,碧瓦朱檐,镂窗油亮,窗格雕成万字纹饰。一楼摆放着十几副桌凳,此时只有三四桌没有客人。
尤长安刚走进去,店伙计就笑着迎了上来:“客官吃点什么?”边说着,边领她到靠窗的一副空桌凳前,用帕子将桌凳擦拭干净。
尤长安笑着坐下,随意点了三样菜,一壶酒,纤指轻盈盈叩着木桌,小口悠悠地喝着酒。
没多时,店里进来一个年轻男子,店伙计又笑着去招呼,还是那句“客官吃点什么”。
话音刚落,在柜台打着算盘的店主抬头瞧了一眼,见到进来的男子后,忙放下算盘,走过去。店主已到中年,身形肥胖,唇上挂着两撇稀疏短须。他把店伙计拉到一旁,数落了两句:“瞧准了!这可是竹公子,你都不认识?”
随即转身对年轻男子半恭半笑道:“竹公子,莫要见怪,他是前两天才新来的伙计,之前没见过你。”
“无妨!”男子的声音不卑不亢,清朗得似山峰上的一派晴空。
“竹公子今日难得下山,楼上的雅间早早就叫人备好了!请竹公子随我来!”
说罢,店主走在前面引路,领着年轻男子从尤长安身旁走过,登上楼。
尤长安惬意地望着街头,双眸略含醉意。一缕清风从身旁拂过,她方才扭头,往阶梯上的年轻男子望去,一袭月白色衣衫,银丝镶边缠枝纹腰带,身材修长,腰背挺拔,手执佩剑,有股飒然出尘之风。
***
两人聊了几句,韩续便叉手拜别曹况。
突然,“当”一声铜锣巨响,声音刺耳,是街面一间茶楼在敲锣招揽主顾。这一声巨响还未落下,随即又一阵“当当当”的锣声持续敲响,紧密如雨珠,震耳如雷轰。
顿时,停在上马石旁的三匹马好似受了惊一般,扬鬃奋尾,长嘶一声,四蹄胡乱踢踏。
两个牵马的家仆吓得慌了神,欲紧攥缰绳。
未果,三匹马瞬间挣脱缰绳,猝然冲上街市,惊得沿街一片嚷叫声。其间,有人想要上前阻拦,险些被马踢飞,幸而躲闪及时。
见状,容景和另外两个竹氏弟子飞身追赶上去,腾身一跃,翻上马背,攥紧缰绳,设法勒住马匹。然而,马并没有停蹄,一路疾驰,横冲直撞。
容景急忙朝前面的行人挥臂大喊:“让开!快让开!”
行人四处逃散,商贩忘了摊子,货郎丢了货担,场面乱作一团。
尤长安正在吃着酒,店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嚷,隐约夹杂着蹄声,声音杂乱且急促。
店里的人听到吵嚷后,纷纷往外望去,还有的奔到门口和窗栏眺望。
“远儿!”街上传来哭喊声。
尤长安循声望去,一个年轻妇人正四处张望,找寻走失的孩子。
街心站着一个孩童,五六岁左右,正在放声啼哭。
年轻妇人听到哭声,认得那是她的儿子。不料,受惊的马奔了过去。她惊得睁大眼睛,失声叫起来,哭嚷着往街心跑去,被旁边的人一把拦住。
尤长安“啪”一声放下酒杯,猛地挺起身。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楼上窗户纵身跳下,如仙鹤翱翔般,凌空飞跃至街心,单手抱起孩童,避闪到街边,月白色衣袂和发带在春风里飘动。
容景手揽着缰绳,眼睛一亮:是竹涣!
趁容景不备,惊马陡然改变方向,朝食店猛冲过去,踢翻了门前的货摊,掀倒了店内的桌凳,饭菜汤汁洒了一地。
众人始料不及,吓得身子颤颤,慌慌逃开。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躲闪时,一不小心被脚下一张条凳绊倒,膝盖几乎磕碎,疼得他直咬牙,如何都爬不起来。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抬头一看,惊马正疾奔过来,他惊呼了一声,身子不由得向后缩。
容景拼力拉扯缰绳,惊马却没有丝毫减速,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尤长安见状,纤手迅即移至腰间,摸出一粒药丸,伸手一甩,朝惊马掷去。
容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杀了这匹马。就在他亮出佩剑时,马莫名停了下来,紧接着在老人面前站住。
老人吓出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用手擦拭额上渗出的汗。
容景惊诧不已,收起佩剑,翻身下马。
韩续疾步走进来,环视店内,一片狼藉。再看那惊马,静卧在地上,闭着双目,一动不动,已然没了先前的狂躁。
韩续先是吩咐两个竹氏弟子照顾跌伤的老人,随后才转身问容景:“这马是怎么回事?”
容景摇头道:“方才不知为何,马突然停住了!”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韩续走到马旁,蹲下,伸手探了探鼻息,马还活着!
马鼻处残留着一点褐色粉末。韩续扫视地面,地上有一粒药丸,捡起嗅了嗅,气味浓郁,直冲鼻窦。
他又去查看了另外两匹突然停住的马,鼻处皆有褐色粉末,且倒下的地方均有此类药丸。
容景也注意到了药丸,问:“难道是这些药丸使马昏倒?”
韩续拿起一颗药丸端详了一番,道:“此前从未见过这种药丸!能准确掷中马鼻,且是三匹处在疾奔的马,这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容景忽然想起,方才在店里见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他忙朝围观的人看过去,却不见了那人,便问店主。
“他留下酒菜钱就走了!”
容景按店主指的方向,追至另一条街,可未找见那青衫男子。于是他向街边的算卦先生打问。
算卦先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收拾倒在地上的桌板条凳。他抬眼看了容景一眼,又低头道:“没看见!”
容景心生疑惑,惊马并未经过这条街市,为何算卦摊会乱成这般模样?
听老头念叨了一番,才知他方才去解手,回来就见摊子成了这样,听说是被一个姓刘的屠户打砸……
容景没再听他说下去,拜谢后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