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姐姐去风回竹苑了!”
江泉急匆匆跑进厨房,古木正站在灶台边煎鱼,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把锅铲撂下:“你怎么没拦住她?”
“我哪里拦得住!”
古木忙冲出厨房,来到鹭江边。远处的江面上漂着一条小船,眼下已经追不上了。他叹了一口气,扭头问江泉:“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江泉从怀里取出一条红绫,大约长三尺,道:“长安姐姐说,若遇到紧急事,在这红绫上写字,然后绑在门前的古藤树上,她便会知道。”
古木接过红绫,再次往江面望去,小船已经越漂越远。
尤长安坐在船篷里,捧着一壶酒,对着江水一顿酣饮。幸亏带了酒,不然这一路该多无趣。畅饮过后,她便斜卧在船栏杆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江风阵阵。小船在江面上摇摇荡荡。
半晌,一声鸟鸣将尤长安惊醒。一觉醒来,小船竟已搁浅。
尤长安行至船边,蹲下,往水面看去,水中倒映出她的容颜,五官秀挺,一身倜傥男装。
她伸手舀起一捧江水,泼洒在面庞上,清凉凉的,颗颗水珠缀在肌肤上,好似清晨露珠凝聚在叶子上,一片莹泽清新。
尤长安擦拭了一下面庞的水珠,抬眼环顾四周,两岸青山,头顶一桥。仔细一看,竟是香桥。她心里纳闷,自己明明要去的是风回竹苑,为何会到这香桥来?
尤长安看了一眼船上挂着的引铃,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她方才饮酒半酣时,指反了方向,才使得引铃将船摇到了香桥来。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引铃动了一下,响起一声清脆音,随即小船悠悠地驶离搁浅处。
尤长安倚坐在栏杆旁,闭上眼睛,正要入睡,忽听到一阵叫喊声:“救命啊!”
循声望去,远处有一女子落水,正在水中扑腾挣扎。
尤长安见状,默念了一句,随即小船疾速往落水女子的方向飞去,如离了弓弦的箭。船两侧顿时水波溅起,眼前一片氤氲朦胧,似雪花乱舞。
女子的身体渐渐往下沉。
尤长安忙纵身一跳,落入水中,游到女子身旁,一手揪住她的衣领,先是让她的头浮出水面,而后拽着她游到船边。
回到船上,尤长安将女子放倒在船板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子五官小巧,身形纤细,此时尚有意识,眼睛撬开了一道缝隙儿,望着尤长安,晕晕乎乎地道了声“谢谢”,便昏了过去。
***
夜幕下垂。
松瑶和大姐松悦、二哥松逸行至一片荒城。城池荒芜,周边衰草茫茫,风声飕飕,好似一声声哀怨抽泣。
松瑶全身毛骨悚然,扭头对松悦说:“姐姐,这里怪吓人的,我们赶紧走吧!”
松悦笑了笑,温声劝慰道:“有姐姐在,莫怕!何况你二哥也在!”
“就是!”一旁的松逸附和道,“你若是害怕,就躲到我们身后!”
松瑶怕极了,急忙躲在两人身后,紧紧跟着。往前行了几步,突然她身上一块玉佩掉落在地,那是娘送给她的。松瑶忙蹲下去捡,待捡起玉佩,站起身时,却见大姐和二哥都走远了。
刚要追上去,一块手帕忽然从身后伸过来,顿时掩住她的口鼻。松瑶忙放声叫嚷,可除了喘息声外,喉咙里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又慌忙两脚蹬地,想以此制造声响,好让大姐和二哥听见。
然而,两人始终未回头,越走越远,直至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她眼前一黑……
松瑶猛然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床上,床头一侧开着一扇窗户,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原来方才只是一场梦!
她稍稍平复心绪,扫视房内,见中央有一方桌,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坐在桌边。
松瑶吃了一惊,只见男子一身青衫,鞋袜清爽,手执一个白瓷酒壶。正饮得惬意,斜阳洒落在背上,却全然不知。听到身后的声响,他才扭头看过来。
这时松瑶看清了男子的相貌,生得眉目清新,面庞如玉石,嘴唇宛如涂了胭脂,一身风流秀逸,活脱脱一个俊俏男儿!
男子笑着问候:“你醒啦?”
松瑶有些茫然,点了点头,坐起身,看了看四周:“请问这里是……”
“客栈!”尤长安站起身,走到床边,顺势坐下,“不知道你家住何处,便寻了这家客栈,要了间房,暂时将你安置在这。”
松瑶依稀记得自己失足落水,有人跳入江中,将她救起,原来那人就是这男子!
松瑶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不由得震惊,这衣裳不是她自己的,忙问:“是你帮我换的衣裳?”
“是啊!”
话音刚落,随即一巴掌拍在尤长安的脸上。
“泼皮无赖!”松瑶骂道。
尤长安对这一巴掌有些始料未及,脸庞火辣辣地疼。
“我救了你,你还这样骂我……”
“你一个男子,怎可以随便帮我换衣裳?你让我往后如何见人?”
尤长安这才想起,她在松瑶看来,是个男儿身。
见松瑶扭着被子,一副怨愤的模样,尤长安笑道:“你不必担心,刚才给你换衣裳的是一个女子!”
松瑶愣了愣,问:“不是你给我换的?”
“我说了,是女子!”
“那你刚才还说是你……”松瑶偷偷瞄了一眼尤长安被打的那一侧脸庞,见有些微红,心里止不住愧疚。
尤长安挑了一下眉,道:“我已经向你解释了。方才那一巴掌,你是不是也该还我?”
松瑶怯怯道:“是你不说清楚,与我无关!”
“那我可不管!”
说着,尤长安扬起手,就要打下去,松瑶慌忙闭上眼。然而,巴掌迟迟未落下。
突然,松瑶听到一声轻笑,睁眼一瞧,只见尤长安笑着道:“跟你开玩笑的!在下时不羽,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姓松,单名一个瑶字!”
“松姑娘,你要吃点什么,我让店家给你送来!”
“那你呢?”
“我到楼下吃!”
“我跟你一起!”
尤长安见松瑶的身体已无大碍,点头答应:“那我到外面等候松姑娘!”
尤长安出去后,松瑶从床上下来。她端详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这才注意到,是一条绛紫长裙,而且尺寸大小恰巧合适。纹路式样虽不同于她原先那套,但有诸多相似之处,显然是按照她的服饰风格买的。
松瑶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而后和尤长安一道下楼,在靠里的一张方桌坐下。
店伙计提着一壶茶过来招呼。尤长安事先问了松瑶的口味,知道她爱吃鱼,便要了鹭江醋鱼以及店里的另外三样招牌菜。
很快,店伙计端着酒菜上来,将碗筷和酒杯一一摆好,道了一声“请慢用”,便转身离开了。
尤长安正要抓起酒壶,这时松瑶先把酒壶取了过去,斟满两只酒杯,举起其中一杯,道:“松瑶敬时公子一杯,感谢时公子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
松瑶轻抿了一口,辣得眼泪差点往外冒。她从不饮酒,这是有生以来第一口,不料酒竟如此难喝。
尤长安露出笑意,拿下松瑶手里的酒杯,道:“你还是喝茶吧!”
邻桌一男子起身,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歪歪倒倒地走着,不小心撞了一下尤长安,说了声“抱歉”,便往门外走去。
松瑶见那人行色匆匆,立即明白过来,那人并非醉酒,而是小偷。她以前就听二哥说过,街市上的小毛贼惯用此类伎俩,从别人身上偷得钱袋。
“刚才那人偷了你的钱袋。我去帮你追回来!”
“不用追了。我的钱袋在这!”尤长安从腰间摸出两个钱袋,一个是她的,一个便是那男子的。
尤长安叫来店伙计,把男子的那个钱袋给了他,道:“这钱够在座客人的酒菜钱吗?”
“哟,够了!够了!”
“跟大家说,是这位松小姐请的!”
“好嘞!”
店伙计在店里吆喝了几句,大家一听,一起望过来,眼神中透着惊讶和感谢,弄得松瑶面色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一点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