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顾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左右，但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嘶哑，皮肤青白，他的眼睛没有平常人眼中的光亮，像是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默荼看着他有些出神，不太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巫顾仿佛是习惯了她的“反应”，轻轻拽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默荼，把身上的土拍一拍，不然回去夫人该不高兴了”，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估摸时间，回头笑着道：“这会儿应该到饭点了，你刚刚不是喊饿了？走吧，顾叔带你回去吃饭”。

他拉着默荼的胳膊，怀里拢着新摘的两颗大白菜。

默荼脑子还是混沌的，打量着广阔的四周，边听他絮叨边被拉着向前走。

“默荼，顾叔知道你不喜欢夫人，夫人脾气是不太温和，但她平时也没有少你吃穿，她就是嘴上不饶灵，你以后别太闹她，要是闷了，你就来找顾叔，顾叔带你出来玩，你们两个一闹，族长他们要向着谁？少族长他性子比较冷，说不定心里还是关心你的……”

“顾叔”，默荼打断他，看着右前方的身影，出口问道：“我阿爹呢？”

巫顾不以为然，笑着摇了摇头，额前一缕墨发被风一吹，面颊有些发痒，他松开拽着默荼胳膊的手，将头发随意地拢到耳后，转身看向她，声音放轻了许多，“默荼，你阿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默荼眯了眯眼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是哪里？”

巫顾没有回答她，只道：“他很爱你，一直都在看着你呢。”

默荼心底一沉，垂眸不语，巫顾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好硬生生地转了话题，“我们快走吧，回去晚了该被夫人说了。”

默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细细回想当日的情形。

族长解亲，天降异象，阿爹失踪，似乎连自己都……

“啊呀？”

默荼一不小心撞到了巫顾的背上，揉了揉脑袋，朝四处望了望，“顾叔，你怎么不走了啊？好端端地怎么上山了？我们来悬崖做什么？”

巫顾没说话，往旁边侧了一步，左手搭在她的肩上。

默荼满脸问号，“干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刻钟后。

“呕，呕啊……”

巫顾无奈地递给她一块帕子，“不管多少次，你反应都是这么大。”

默荼蹲在一棵古树旁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抬头一脸复杂地看着他，“顾叔，还不都是因为你，二话不说就把我从崖上拽下来，你怎么还怪我？”

巫顾啧了一声，“叔叔要是提前跟你说了，你还愿意跳吗？”

默荼一阵失声，然后不自在地站起身来抖抖衣服，往前方走去，“走了走了，不是要回去嘛，也就只有你们会想把灵门设在悬崖处了……”

巫顾好笑地跟上去，看着她的背影，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和平日里相比，默荼身上似乎多了些灵气？

在灵族，每一任族长的族居都在本族的中央之地，毕竟族长是族灵的核心。然而有些时候这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族长家一有风吹草动，各家皆是打开木门跑过来凑热闹，比如现在……

“哟，还知道回来啊？”

默荼隔老远就听到一阵声音，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站在红木门前的美貌妇人。

她打量着这座大宅子，心中不禁感叹一声阔气，真希望自己有生之年也能有这么一个大房子，然而在瞥到宅门之上那块题着“族府”的匾时呆滞了，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默荼欲哭无泪，不经意地一瞅还瞧见一个身穿麻衣的男灵，手里捏着一把瓜子咔擦咔擦地嗑，就等着看她的好戏。

“……”

巫顾默默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朝巫夫人行了个礼，不动声色地将默荼护在身后，巫夫人看在眼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冷不防被拉了一把，她回头看去，果然是巫璃。

巫璃听到外面的动静，知晓当是出了什么事儿，忙带着仆灵走到外面一看，还真是自家母亲，瞧瞧周围的架势，事实如何也是猜到了七八分。

“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都不进去？”

巫顾问候道：“灵姝好”，默荼也像模像样地学着他问了一声，心里犯起了嘀咕。

灵姝？这可不是每个灵都当得起的称呼，莫非是族长家的姑娘？

巫璃挥了挥手，朝巫顾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趁着她故意打岔，分散夫人的注意时拉着默荼进了宅子。

“母亲，你先跟我回去，有事儿回去说”，话落半推半拉地将她带了进去。

看戏的灵们见主角都走了，纷纷自觉地四散开来，该干嘛干嘛去了。

“璃儿，你别拉我，我自己走，你这是干什么？”巫夫人拨开巫璃的手，不满地道。

巫璃打发仆灵下去，转头无奈地说道：“母亲，家丑尚且不可外扬，你怎么当着大家的面那样？再说，默荼算是家里的客人，你也不能总刁难她。”

“我刁难她？是我刁难她还是她刁难我？她算什么客人？璃儿，你自己算算她在我们家这些年都干了什么，远的不说，就说这个月的，仗着自己脑子不灵光上树抓飞禽从树上掉下来摔了腿，我们找人给她治；下河捞鱼被水冲走全族人一起找她；族里的小灵们打架，她那么大个人，拿着树枝跑进去掺和，后来被两拨灵打了我也没不管她，她做了这么多你还不许我给她点儿脸色看？”

巫璃难得的噎住，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一句“母亲，她的心智不太健全，毕竟是故人之女，也没犯打错。”

巫夫人被“故人之女”这四个字压得头疼，“我真是上辈子欠她的，走走走，不说她了，瑾儿和族长呢？”

“阿瑾和父亲都在书房，这个时辰应该快出来了，我去张罗饭菜……”

另一边，巫瑾和巫族长听了长老的话，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巫瑾道：“长老，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巫族长老是个头发花白，相貌俊美的男子，五官看似有些许轻浮，但周身却环绕着身为长者的深沉气度，让人小看不得。他面带愁容，摇了摇头，“我寻遍了全族，族里最好的舞者连霜灵族最普通的祈舞之女的十之四五都达不到。”

巫长老是见识过三百年前的那场灵祭的老一辈的灵了，若是连他都觉得不行，那可如何是好？眼看着不到一年就是灵祭了，可霜灵族莫名其妙的灭族，族长之女默荼灵智不全，这让他们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书房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