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提拔为都尉,可是作为一个曾经执掌商业帝国的陈牧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且此时他身边只有两个兵,一个是瘸子张有田,一个是三品战力的张邯。
仅带着两个兵,还不如以前身边的秘书多,让他找不到什么当官的感觉。
不过被提拔为都尉之后,身边的变化还是蛮大的,比如别人看自己的目光。尤其是三营临时都尉典效忠,现在他们之间是平级,再也不能用命令的口气跟陈牧说话了。
陈牧带队,连续打了两场胜仗,表现英勇。现在他成了七团将士茶余饭后的谈资,同等级的武将都会不时来跟他聊天。而高他一级的都尉长孔孝先,和监军吴栋,没事儿也走过来跟陈牧聊两句。
孔孝先把陈牧当成自己的人,陈牧也不反驳什么。
吴栋明里暗里的吐露出一丝拉拢陈牧的意味,吴栋是皇帝的人,如果能把陈牧这样的人才留在皇帝身边,皇帝肯定会高兴,而他也算是立了一功。
但是陈牧只是装糊涂,轻描淡写地搪塞了过去,不予直接回应。
陈牧不想随随便便做出选择。尤其是在他对这个世界还不是很了解的时候。别人把话题聊得太深的时候,会碰触到他的知识盲区,他通常都是只用一个“嗯”字回应。
被包围三十天,终于把这伙人敌人消灭了。士兵们心中的一口恶气消除,原本城里的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消失了。可是这样的情绪也仅仅是维持了半天的时间,都尉长孔孝先又开始未雨绸缪。
毕竟此时援军还没来,而敌军却还在河西四郡不断挑起战火。
孔孝先安排七名斥候骑着马跑出城去,命令斥候远探五十里,如果发现敌人,立刻回报。
斥候跑出去之后,再次用大石头把城门封死。
七百斤的大石堆了几十块,每次开城门都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张瘸子和张邯去搬石头,陈牧与其他都尉一样,一手掐腰,一手拎着皮鞭,监视俘虏干活。
搬完了石头,士兵们把俘虏驱赶到一边,用绳子绑起来。
“留着这帮家伙干什么?浪费粮食。”张瘸子指着俘虏的方向骂道:“如果我是孔孝先,我就把他们宰了。”
陈牧瞥了瘸子一眼,招呼瘸子“回家”。
陈牧现在有一个单独的小屋,这算是对陈副督梁官的一种褒奖,屋里有一张床,两张草席。
床自然是陈牧的,而两张草席便是瘸子和张邯的床位。在这物资匮乏的边关,能睡着屋里,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比那些睡在城头上的兵强了不知多少倍。
——
陈牧升官以后,也会列席团里的军官会议,他基本不说话,只是听着。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学习阶段,尽量少说话。
吃过晚饭之后,天也快黑了。没有斥候跑回来报信。城头上正在叮叮咣咣地制造大号吊筐,以后再有斥候回来,就不用开城门那么麻烦了。七个人一起转动滚轮,用大号吊筐可以把马拉上来。
团部里今天是李秀值班,陈牧回到自己的小屋。
闲来无事,掏出兵籍簿看了看。
陈瘸子现在成了陈副督梁官的秘书随从,而张邯成了陈副督梁官的卫兵,张邯那人不苟言笑,办什么事都是一本正经。陈牧没让他站岗,可他也要端着弩机站得笔直。
当然,其它军官的门口都有一名站岗的。
张邯自己就安排自己动作,陈牧觉得张邯的主观能动性很强。值得培养。
虽然陈牧现在只有两个兵,可陈牧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去找都尉长抱怨,因为现在城里一共就剩下一百多人,其中还有不少伤病号。
“瘸子,开始你的表演。”
“表演什么?”张瘸子一愣。
“吹牛逼啊。”陈牧恬不知耻地笑着。
其实陈牧并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笑容有多么无耻。因为这里没有镜子,而他有的时候会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少年人。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跟五十二岁的大爷说话,笑成这样,难免让瘸子觉得这小子“恬不知耻”。
没事的时候,陈牧就爱听瘸子讲故事。
酒泉城里太无聊。不打仗的时候,城里有几家客栈在经营,可是一旦打起来,这帮人就跑没影了。现在的酒泉城,就是一个纯粹的军事要塞。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如没有瘸子这样的人在身边,那生活就太枯燥了。而陈牧就是通过这样的聊天,快速了解这个历史书上不曾出现过的梁朝。
瘸子看陈牧掏出兵籍簿,他也掏出兵籍簿,颇显自豪地说:“咱兵籍簿上写着呢,大梁天赐皇帝御下神策军第十五师第三旅第七团第三营第二队第三卅第三什第二伍第五兵,勇转。咱现在也是兵籍!”
陈牧也是“勇”转“兵”的兵籍。是在他打扫战场时,杀了那个半死不活的敌将之后转的。在陈牧看来,从此自己也是一个有编制的人。以前的“勇”只算散兵,没有正规兵籍。在军队里都低人一等。看着张瘸子现在这幅傲骄的嘴脸,就知道以前他受过多少白眼。
陈牧眯了眯眼睛:“你是在提醒我,应该提拔提拔你,是不?现在我手下只有你和张邯,说吧,你想当多大的官儿?贰夫长?”
张瘸子嘿嘿一笑:“咱们部队常年驻扎河西四郡,所以也被叫做安西军。这也是唐氏门阀的一条商道。说白了,咱们就是给门阀看路保财的。”
陈牧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转而道:“匈戾人是哪的人?是匈奴的后裔?他们与鲜卑人、羌人、东胡人都有什么关系?咱们南边高原上还有桑腊人,山海关以东还有男贾人、右律人、鱼羊人,这些乱七糟的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呢?”
张瘸子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陈牧。
陈牧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伤疤。
张瘸子皱着眉头:“匈戾人是从拂林那边过来的,约有几十万人,带着牛羊一起穿过北方草原,他们与咱们北方的游牧民族也不和睦,经常打仗。现在匈戾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西边有突厥汗国,东边有东胡汗国,把他逼得没招了,才来抢咱们的河西四郡。想以此为纵深,与突厥汗国、东胡汗国对抗。”
陈牧苦着脸:“梁朝的敌人可真不少。”
瘸子苦笑:“燕云十六州还在男贾人手里呢。江南晋朝没事儿就来骚扰咱们的荆州地区、淮南地区,结果孟氏家族和西门氏家族,就以此为借口,在那边屯兵。现在都成了大军阀。瘤大难切,现在皇帝也拿他们没辙。”
陈牧问:“那唐氏门阀主要负责防守哪片区域?只有河西四郡?”
瘸子冷笑:“整个陇右都是唐家的。包括陪都长安城。还有整个汉中地区。现在汉中地区还有驻兵,用来监视蜀汉。”
陈牧觉得一阵头大,原来梁朝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此时的神州大地真可谓是四分五裂。可是平时这帮梁朝人却总嚷嚷“大梁朝”,让陈牧误以为这是一个继唐朝之后又一个盛世。
看来,这仗打起来恐怕是没完没了。
“张邯,你别总在外面站着,回来吧。”陈牧召唤张邯进屋。
张邯向左右看了看,别的军官卫兵都在门口站着,于是他摇了摇头。
陈牧道:“人家都是多个门兵换岗,你自己一个人能站得过他们吗?如果能,你就一直站着。”
张邯想了想,走了回来。
张邯以前是一名旗手。
军队里举旗可不是一件小事。就是剩下一个人,举着旗也是有意义的。让友军知道,那边还有人活着,还在坚持。如果是大规模作战,旗纛的作用就更明显,尤其是主将主帅的大旗。乱战中,一旦旗倒,立刻军心动摇。所以,每支部队的旗手都是身材高大膂力过人。
张邯也不例外,身材很好,型男一枚。他喜欢干净,即便是在这战场上也要保持面部整洁,不时还拢一下头型。除了身体发肤,他对盔甲武器的保养也十分细心,没事就拿油布擦拭。
陈牧甚至觉得他有些洁癖。
张邯走了回来,坐到自己的铺盖上。
张瘸子背靠铺盖,半躺在草席上:“老哥哥我十六岁当兵,军队里什么活儿我都会干,什么武器我都会用,阵列战法我看一眼就懂,敌人我也没少杀,可是到现在我还只是一个大头兵,你不觉得奇怪吗?”
陈牧从兜里掏出一把肉干,丢给瘸子和张邯:“你继续讲。”
瘸子继续道:“其实年轻时候,咱也走过运。别看老哥我个子不高,可那时候咱小伙儿长得精神,后来被中郎将给看上了,点名让我去他的骑兵卫队。嘿,那可是骑马的兵!”
说到骑马,张瘸子眼睛里绽放光芒。
可很快他又气馁了,感叹的口气回忆道:“可惜后来霍将军犯了事儿,连带着我们这群亲兵全部跟着倒霉。一晃三十年,这三十年我就一直没起来过。不是我不努力,而是人家嫌弃我的身份。他们都说我是叛徒。”
陈牧也听别人说过,不要跟张瘸子待在一块儿,他是个叛徒。可是陈牧并不理会那些人,甚至觉得那些人很无聊。陈牧继续跟张瘸子交朋友。因为张瘸子知道的多,还愿意跟他讲,生活上还很照顾陈牧。令刚刚穿越的少年有些感动。
说起张瘸子的过去也挺惨的,他淡淡的口气诉说着往事,好像看淡了一切:
“当年在河北跟男贾人打仗,霍宏勋将军带兵投降,我作为中郎将亲骑兵卫队成员,跟着一起投降了。后来梁军收复失地,我们这帮降兵被当俘虏押了回来,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军队里以‘奴役’身份服役,是军队里最下层的存在。”
他歪了一下头,苦笑:“那时候我还没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