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厂106车间,始建于1964年,当时计划经济如火如荼,锦江市市委牵头,卫东厂国企大厂以101为字头,兴建一十七座工厂。
时至1997年,三十三年时光,不能令城市沧海桑田,却能令它面目全非。
昔日的一十七座工厂相继倒闭,峥嵘辉煌的卫东厂也成了瘦死的骆驼,就等着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依靠财政输血苟延残喘。
106车间原属于卫东厂管辖,90年企业自负盈亏,车间没熬半年,工人们全散了,直至97年连守门大爷都开不出工资,想找个曾经的领导都找不到人。106车间,自然而然的成了无人问津、杂草丛生的废弃厂区。
孙彪的父亲,生前曾主抓卫东厂破产重组工作,概因积重难返,厂里没有多余经费,106车间最终不了了之,当然,能卖的设备都卖了个精光,德国机床,美国机器一股脑的当废铁卖了个遍。
孙父死后,孙彪依旧我行我素,做着不切实际一夜暴富的美梦,他从未踏踏实实的想想,自己的起点比其他同厂工人好上太多,只要自己肯稍微努一下力,他能轻易得到别人得不到的职位。
可惜,孙彪是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切归咎于他的咎由自取。
卫东厂宿舍楼附近的一家餐馆。
孙彪喝着小酒,吃着盘子中的板鸭,目不斜视的盯着餐馆里的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着本地台转播的评书节目《穆桂英挂帅》。
他喜欢听评书,寻思里面快意恩仇的生活,每到不如意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到这里买醉,自然,他是这里的常客。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孙彪快把餐馆当成第二个家了。
浪里个浪,朗格里格朗,浪里个浪里个朗格里格朗……
“呦,孙哥,这两天春风满面的,遇上什么好事啦!”饭店老板端着一碟拼盘,躬身坐到孙彪身旁。
“爷今天开心,喏,给你,以前欠你的,一并补上。”孙彪喝的微醺,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少说有五百块。
“啊呀呀,太多!太多了!”
实际上,孙彪欠的钱不止桌上的数额,即使钱数对上饭店老板又哪里敢收,孙彪万一醒了不认账又找他麻烦怎么办!
哪个时代的生意人都不容易,与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想安心挣钱,门都没有。
老板心存拿钱消灾的心思,对孙彪欠的几顿酒钱没往心里去,真惹了这刚出来的,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让你拿就拿,在逼逼腿给你打折!”孙彪朝老板吼了一嗓子。就听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孙彪,你不上班么?”
听到这句话,孙彪的酒劲骤然醒了大半。他惊慌转头对门口方向说。
“长官好,什么风把长官吹来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罚该罚。”
前一刻张扬跋扈的孙彪,下一刻立马成了孙子。
“曹哥,这就是孙彪。”来人身穿橄榄绿警服。头戴大沿帽,年纪与曹安民相仿,是卫东厂职工宿舍楼这片的片警。
“嗯,麻烦你了,有空请你喝酒。”曹安民面无表情,朝片警点头道谢,转头他对孙彪说:“你最后一次见你妻子是什么时候?”
“她犯事了?”孙彪怔了怔,连忙摆手,“我可没参与,我决心从新做人,不跟犯罪分子掺和!”
“什么乱七八糟的!孙彪,老实交代,最后一次见你妻子是什么时候!”片警一脸威严,他知道些内情,从心眼里对孙彪这条欺软怕硬的软骨头瞧不起。
“呃,是两天以前。”孙彪讪讪回复,语气颇有委屈的意思。
“近期得罪过什么人吗?”曹安民没时间搭理孙彪,又不得不找他,自己孩子下落不明,唯一的线索是遗留下的女士布鞋以及两枚轮胎印,嫌疑犯是预谋犯罪,幸亏他回来的早,稍晚一刻钟,现场都会遭到破坏,到时想看出预谋犯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绝对没有,政府同志,那婆娘咋了?”孙彪好奇问,隐隐的,他预感到自己那红杏出墙的媳妇好像出事了!
“她被绑架了,被绑的可能还有你女儿。”曹安民如实相告,他的眼眸盯住对方眼睛,想确定每一丝变化。
孙彪的眼眸闪动了一下。
他有问题!
曹安民敢肯定,孙彪知道些什么。凭借多年探案经验,他认真排查了现场,附近没有摄像头,所以不能调取录像,当然,在97年调取附近摄像头破案还是新鲜事,这时连电脑都没普及,更别提摄像机了。
但也不是说明警察没摄像头一定破不了案,曹安民拥有丰富经验,常年在一线工作,再加上自家孩子生死未卜,由不得他全力以赴。
发现预谋犯罪,他第一时间找到了片警,苏静家庭关系简单,她自己是下岗工人,平日里不可能得罪有能力绑架她的嫌犯,接触的都是群大妈大婶,顶多因为菜价犟两句嘴,掰扯掰扯就能掰明白。如果她接触不到,那只有她丈夫孙彪了!
为打开突破口,他第一时间找到孙彪。
“政府同志,当初监狱里我早下定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孙彪的脸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努力改造,争做新人。这句话我时刻不忘,铭记在心。苏静被绑跟我一点关系没有,还有那野崽子不是我种,跟我没关系。”
……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太阳将身子缓缓沉入地平线,阳光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引人炫目。
从饭店出来,曹安民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线索,但他注意到孙彪放在桌上的一叠钞票,他没问,走出饭店大门,小崔告诉他,经技术组证实,现场布鞋残留着犯罪嫌疑人的指纹,与人口拐卖案有关。
他联系到孙彪的工作单位,获悉孙彪已经半个月没来上班,别说是工资,不开他已经不错了。
曹安民马不停蹄,一边寻求组织帮助,一边立即动身前往银行,调出孙彪的储蓄资料以及来往账目,他发现前不久,孙彪向银行存入大笔钱款,追踪第一笔入账信息,他查到郊区的一家储蓄所办理了孙彪的业务,立即开车抵达郊区储蓄所,询问后得知,孙彪与人签订了一笔租赁协议,协议中租赁的是卫东厂荒废的106车间。
按理说银行不会管储户的钱从哪里来,但孙彪在征信方面一塌糊涂,被银行列上黑名单,他的每一笔流水都要仔细清查,对于有过失信前科的人员,银行不得不摸查到人。
孙彪一不是法人,二没有房产证证明,106车间不属于他,他凭什么与人交易?
曹安民将这些问题抛给队里的警员,他要做的是找儿子,没时间浪费在细枝末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