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1 / 1)梁和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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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淑蕴是被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吓到了。

野心,狠戾,绝望,抑郁,仇恨,无数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出现在石恒山的眼神中,让她惶惶不安。她不明白石恒山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冷笑着问自己怕不怕他。

她想起以前两个人相处时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哥凶是替我撑腰来,我不怕。”只是她毕竟是刚被吓了一跳的,所以说话时,语气中带了一些颤抖和沙哑。

此时的石恒山确实有些魔怔,他陷入了回忆中无法自拔,一时半会并没有完全恢复了理智。听到她小心翼翼的、颤抖着说自己“不怕他”时,他心中就升腾起一阵无助的悲凉之感。就好比他是落在无数巨浪中的溺水人,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可待他满身伤痕回到岸边时,旁人却因为他粗暴求生、满身是血害怕他的狠戾。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即使重生了,还愿意接纳的妻子。

他对她够好了,她怎么能怕他?她不能像林蒹葭一样,只接受他的好,而看不见他的痛苦和难过,付出和艰辛。

一想到这里,石恒山走火入魔般抬手狠狠掐着李淑蕴的双肩,将脸凑过去,像是疯了一般,言语悲凉道:“你怎么能怕我呢?你怎么可以怕我?你是我选择的妻子,旁人能怕我,但你不能。就算我是杀人的疯子魔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鬼,你也该是那个能给我递刀子、愿意抱我的人!”

他确实是地狱里爬出来重生的人,这一点石恒山嘴上虽然不说,但从来不敢去寺庙,这是他的心病。

李淑蕴这次真的被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石恒山:偏执的、狂暴的、凶狠的……在她的印象里,他虽然凶了些、说话冷漠了些,但一直是儒雅克制、沉稳冷静的人。

此刻她的双肩被他抓得生疼,眼前被迫接受着放大了一倍的他的脸。石恒山的五官因为凑的太近,在她的视野里略微有些病态的扭曲着。只是他眸光里闪烁着一点泪意却让李淑蕴不由心疼,也许平时沉默寡言的他,是有什么心病吗?是因为原来的林蒹葭不接受他的什么事情,他才说这样的话吗?

尽管知道石恒山爱的不是自己,李淑蕴还是在害怕中心软了,她抬手捧着他的脸,就像昨天夜里他捧着自己的脸安慰一样:“我真的没有特别怕你,也只有一点点害怕,是因为以前你总罚我站书房啦。”她说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眼,鼻梁,又吻了吻他冰凉的嘴唇。像他安慰自己一样安慰他。

这样的安抚让石恒山渐渐平静下来,神智慢慢恢复了清醒。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改为使劲儿的拥抱。他将李淑蕴整个嵌在自己怀里,下巴放在她肩窝,双手不安的摩挲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喷在李淑蕴耳边、脸颊上,惹得她整个人心慌不已,心脏不住地跳动。

石恒山突然开口哀求道:“求求你,抱紧我。”

闻言李淑蕴心软的一塌糊涂,抬手尽可能的拥抱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别怕了,我在的,我在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淑蕴只觉得身体渐渐变沉,再偏头去看时,他竟然睡着了?

李淑蕴不太扶的动他换个姿势睡觉,只好任凭他这样睡着,单腾出一只手来敲敲车厢,告诉车夫直接回府,不去摘葡萄了。

回府后石恒山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睡的李淑蕴心里头发慌,郡主也不断询问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李淑蕴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一五一十的挑重点和郡主说了,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夫君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才一时魔怔了。”

“不太好的回忆?”郡主揉揉眉头,思索片刻:“难道他还是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李淑蕴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郡主。

郡主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这事儿虽然过去挺久了,没想到他还记着。说起来……倒是也没必要避着你,母亲希望你宽容大度一些。”

“母亲您说吧,只要能治好他的心病就成。”

“唔。”郡主没再多废话,捡重点的说:“这事儿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当年我原本是想让他和林家定亲,就是那个流放出京的林家大小姐,如今她已经是三殿下的侧妃了。”

“我知道。”李淑蕴点点头,继续等郡主的下文。

“只是当年我才提出来,恒山就一口回绝了,态度不容反驳。”郡主叹气:“其实这两个孩子算是青梅竹马。林蒹葭小时候是公主伴读,刚好官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让恒山入宫读书。他们两个打小就一块相处,比旁人亲厚,直到情窦初开,彼此都有情谊。当时我看在眼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李淑蕴心中苦涩,怪不得后来也如此念念不忘。

“后来有一次,官家组织冬猎,叫几个孩子们都去。林蒹葭在林子里散步时,碰上了流寇……自然皇家林园里出了流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郡主讲述道:“这事儿叫三殿下和恒山看见了,事情紧急,来不及叫人,是恒山手刃了那几个流寇,由三殿下护着林蒹葭离开。我听说,是恒山当着她面儿,割了一个人的首级,林蒹葭害怕了。”

“然后呢?”

郡主无奈苦笑一声:“说来也实在凑巧,护着林蒹葭的三殿下替她挡了一刀。于是真正救人的成了凶残的杀手,没太费力的那个反而成了姑娘心中的英雄。那会儿恒山才十七岁,回来沮丧了好一阵子。两个人也渐渐疏远了。隔了一二年,才又重归于好。”

“怎么是这样?林蒹葭她……”

“那时候林蒹葭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换谁都会害怕的。”郡主十分善解人意:“他们两个兜兜转转分分合合也有好些年了,我想着总归是有儿时的回忆,若是能在一起也好。”郡主顿了一下,抱歉的看着李淑蕴:“淑蕴,你别介意,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李淑蕴点点头没有接话,心里却明白了几分,怪不得石恒山一直问自己怕不怕他。

郡主感慨道:“谁知道恒山拒绝了,我本来以为他会开心。倒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一定要拒绝这门亲事,恐怕他们俩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的事情。毕竟,就连我跟你说的这些,恒山也不知道我清楚。这孩子一贯细心,当初为了保护林蒹葭的名声极其隐忍克制,知道的人不多。”

是他的一贯作风了。李淑蕴低下头去,小声问道:“那后来呢?林家怎么出事了?”

“是啊,这事儿来的古怪。林家突然被流放,我这个做母亲的自诩了解儿子,他恋旧重情义,我怕他担忧,于是自作主张去提亲,希望保她平安。”郡主明朗一笑:“你也知道,母亲不怎么在乎名声,只求一个心安。”

“母亲,你确实是这样的。”李淑蕴也十分感伤:“可是林蒹葭拒绝了,并转头嫁给了三殿下做侧妃。”

“是呀。”郡主看到李淑蕴这般善解人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也许,这就是恒山的心病吧!不过我们要相信他会走出来的。”

其实她们两个人在外间说这些的时候,石恒山已经睡醒了,此时他整个人正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缓和身子的僵硬感。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说这些隔了两世的陈年旧事,也不由得感慨一句自己当年的幼稚和痴傻。郡主说的事是事实,但却根本不是他的心病。

这些少年时的往事和委屈在他往后的苦难人生中不足为提,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不仅是他忘了,就连三殿下和林蒹葭也忘了。他不禁自言自语叹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母亲情报再灵通,也不会知道在上一世,后来林蒹葭嫁给了杨守明,夫妇两人一起辅佐三殿下完成登基大业。条件便是将来自己的女儿要嫁给三殿下的嫡长子做皇后。荣国公家作为中立的守旧党,虽然不站平庸不出众的太子殿下,却见不得三殿下下手诟陷。然而自己家挡了别人的路,几次下来,三殿下便表面服软,背地里刻意算计他,展现出两家亲昵的现象,逼得太子和二殿下联手,共同“铲除”了荣国公一家,他们被迫转而投靠三殿下。

三殿下利用的,是上一世他对林蒹葭的痴情,以及林蒹葭对他的了如指掌。那个他自以为一直爱而不得的、柔弱无助的女人,他一直放在心上不敢触碰的姑娘,直到他被流放、从军营的最底层爬上来带着军功去见她之前,他还以为她也爱他,只是迫于无奈罢了。

他那一生,都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虽然没有轻易说出口过,但对林蒹葭的愧疚和意难平,一直影响着他所有的婚姻生活。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

那个时候,三殿下已经成为了太子,林蒹葭是世子妃的母亲。而他一口气跑死三匹快马,带着满身伤痛一捧军功,进京去见他年轻时喜欢的姑娘,得到的却是残忍的嘲讽和真相。

“你如今多少岁了?怎么好意思再开口说爱我?你又拿什么来爱我?你以为杨守明死了,我就会跟你吗?”

“从前是你放弃我在先的!你先做了好儿子听从你母亲的安排娶了那个李淑蕴,之后又是王氏,沈氏……你每次大婚时都爱我吗?现在你落魄被流放了,怎么就发现还爱着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和杨守明在一起有多么痛苦?每天夜里我被他打的时候,我都在恨你,我恨你当初为什么不拒婚,为什么那么听话?我林蒹葭有今日,都是你害的!我一直都想让你过的比我更惨!”

“如今我是世子妃的母亲,虽然守寡,但也是一品夫人。你是什么?你是落魄的潦草贵族,你是战场上杀人的刽子手,你闻得到自己满身的酸臭和血腥味吗?”

“顺便告诉你,我从来没说过想再见你,你在军营里收到的每一封我写的信,都是太子殿下代笔,我甚至希望……你或许会战死,这样你会成为英雄,而我能不再恨你,这一世我们两清。”

都是假的罢了,骗他拿命给他们挣军功。

石恒山慢慢睁开双眼,脑海里一阵清明。

根据母亲方才的话,他基本上还原了两世的真相。上一世李淑蕴与他年纪相仿,所以母亲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和林蒹葭隐藏起来的爱情,才会替他求娶李淑蕴。而这一世,李淑蕴小他十岁,母亲这才关注到了他和林蒹葭,所以他刚重生时才会替他求娶林蒹葭。

从真正意义上看,他并不算重生。这一世变了一个李淑蕴,有一部分时间线和过往被改变了,之前的经历都不同了。应该说是新生,新生在他二十二岁这一年。

听到门口传来清浅的脚步声,他缓缓闭上眼睛,将往日的记忆尘封起来。

李淑蕴拧了帕子坐在床边,轻轻擦拭着他的脸庞,叹息一声:“你看起来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做了这么傻的事情啊,如今她都结婚了,沉迷过往又有什么用啊?”

李淑蕴是对这一世的石恒山说的,而他却自己对号了上一世的自己,心里也无限悲凉,只能暗自叹一句:是啊,怎么就做了这么傻的事儿?

李淑蕴放下帕子,俯身将脸颊贴在他额头上,确认他没有发烧,才转身出去了。

那日在马车上的记忆太过于尴尬,石恒山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尤其如今的局面是:李淑蕴以为他对林蒹葭痴情不忘,而他知道,这个小丫头爱自己。

这份爱也许比他预料到的时间还要来的早,也许比他能想象到的程度还要深。毕竟,上一世李淑蕴是个连小丫鬟都容不下的人,这一世她却能安安静静的听母亲讲他和林蒹葭的故事,能同情他的遭遇,还能不计前嫌的关心他照顾他。

这种心情他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深爱,不是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爱,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人们在爱情里,爱的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或者是被爱的自己,或者是爱别人的自己。很少有人能够摆脱爱情,真正去爱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不是爱自己,不计回报,没有衡量。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正暗自琢磨着,听见门又开了。李淑蕴端着一小碗清香甜糯的粥放在床头边的小几上,跟着的翠儿小声劝阻道:“姑娘,不如先拿去厨房温着,我瞧小公爷一时半会醒不来。”

“去!别胡说,什么叫醒不来?他睡了快一整天了,也该醒了。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肯定会饿的。”李淑蕴压低声音道。

“那等小公爷醒了再盛也不迟,您这样都换了五六碗了!”翠儿无奈说道:“饭香又香不起人来!”

“你讨厌!”李淑蕴娇嗔拧她一把:“出去出去!”

听着动静等着翠儿出去后,石恒山再也装不下去,故作悠悠转醒状,浅浅笑问:“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李淑蕴眼睛一亮,欣喜道:“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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