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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李淑蕴匆匆赶来时,张氏已经跪了好一阵子了。她自个儿哭湿了四五条帕子,拿眼角扫了一眼源源不断给她递帕子端茶的小丫鬟们,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流不出眼泪了。她在这炎炎夏日里啼哭的嗓子冒烟发干,只好装作咳嗽的样子,借机会猛喝了几杯茶。

李淑蕴在来的路上,就听管家婆子说了石恒山的处理手段,心里敬佩赞叹的同时也猜到了实情:继母此番前来,估计是为了田玉河的婚事罢了。

她站在门外调整了一下心态,理了理衣摆,才装作匆匆赶来的模样进了屋子,一进门便又是惊讶又是关切地问道:“母亲,您怎么不坐椅子上反而坐在地下?翠儿,快把母亲搀起来!”

她眼看着张氏嘴巴一撇又要哭,连忙示意翠儿去扶,又抢着絮絮叨叨赔礼:“哎呀,府上事情多,一时半会没抽出空来,母亲要来怎么不提前命人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态度好的出奇,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张氏本来到口的话语一堵,听她声音洪亮气势十足,自己一时盖不过去,也只能先顺势起来揉着膝盖,酝酿一下又要提高嗓门开始哭诉:“淑蕴,你听母亲说,从前在家里,都是……”

“母亲吃饭了没有啊?”李淑蕴笑眯眯地问:“吃了早饭来的,还是没吃?”

“我……”张氏又是一噎:“吃了……”

“那就好,您如今上了年纪,早饭可一定要吃。”李淑蕴又道:“罗婶子,去厨房拿点早饭过来,让母亲尝尝咱们家的饭。”

“是。”

“不用了……”

李淑蕴压根不理她,只自顾自说话:“家里一切都好吧?”

“好……”张氏抑郁:这小丫头怎么学精了?怎么还没我说话的机会了?

“那就好。听妹妹说前阵子父亲病了,我知道有母亲照料着,肯定没事。”李淑蕴看着话题调的差不多了,才笑着问:“哦,对了,母亲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听她絮絮叨叨东扯西扯了一大堆,情绪一断,就不好再续。张氏这会儿也没了继续嚎哭的阵势,只能默默掉眼泪,未语先哭:“母亲……知道你心里怨我……所以才不把你妹妹的亲事放心上……你妹妹六岁就到了李家,跟你一块长大。打小你要什么,你妹妹就给你什么,母亲也偏疼你,总想着你们长大了姐妹两个互相照应着。谁知道你如今大了嫁人了,看不上娘家,看不上你妹妹……”

“母亲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李淑蕴笑而不欢,语气平平。

“不是么?”张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语气哀婉,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母亲知道你心里怨我怪我,所以今日来就想给你赔个礼道个歉,希望你放过我们,日后不要再针对欺骗你妹妹了……”

大帽子往下一扣,她好心提示田玉河,就成了针对欺骗了?若是往日的李淑蕴,定要跳起来质问她:“我陷害她什么了?你不要胡说!”可如今自从嫁给石恒山,别的没学会,他谈话的技巧和逻辑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她当下浅笑着反问一句:“哦?您方才还说从小偏疼我呢。那您可知道我怨您什么呀?”

张氏一怔,这问题问得叫她怎么回答?张氏自己心里清楚打在李淑蕴身上的小算盘,如今也猜到李淑蕴可能知道了一点,可真的放在明面上说,她又说不出来,也不好说。

不过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张氏啼哭一声,立马打太极道:“你这孩子从小心细,母亲怎么知道哪里做的不如意,让你心生怨恨了呢?”

“那母亲的意思是,您这次来是专门给我赔礼道歉了?”

“啊?你……”张氏差点绷不住情绪,连忙改口:“哦哦,是的。母亲只希望你能放下过去,不欺负你妹妹,不再阻拦她的婚事。那让我做什么哪怕是磕头道歉,都不会怪你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嗨,这有什么。”李淑蕴垂眸,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似不经意地说:“我看是母亲太心细了。我如今都嫁人了,怎么会还记得您小时候故意纵容我犯错,故意要把我养废的事儿呢?这都过去多久了。”

张氏身子一颤,心生不安,紧紧捏住了手里的帕子。

她果然都知道了!

“那会儿田玉河读书练字,我踢毽子和丫头们吵架,她学习管家女工,我仍旧是疯玩儿,四处横行霸道。您不光瞎教我,还撺掇着一院子丫鬟纵我骗我。不过,说起来也不是母亲的错,毕竟后娘难当,您也许是不敢罚我,怕遭人口舌吧?”李淑蕴笑意淡淡,抬头盯着张氏看。

张氏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是是……是啊……毕竟不是亲闺女,不敢罚的狠了。”

“唔。没事儿,我如今过得不赖。”李淑蕴笑意渐渐淡去,轻轻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来。她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语气轻快道:“不过,既然母亲如今醒悟过来,要来给我赔礼道歉,那也是可以的。毕竟我不想让母亲良心不安。”

“你……”张氏再也绷不住,嚯的一下站起身来,言语凶狠怒气十足:“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李淑蕴故作不解:“不是你口口声声要给我道歉吗?”

“我为什么来,你心里没数吗?李淑蕴,你别给脸不要脸!”张氏抬手将茶几上的杯子扫到地下:“你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站在门口的郡主娘娘一听到里面的动静,抬手就要推门而入替李淑蕴说话。不料石恒山面带笑意,摇摇头制止母亲道:“母亲不比去了,她能处理好。”

“真的?”郡主迟疑。

“嗯。”这小丫头,如今都学会模仿他了!

果不其然,听得屋内李淑蕴言语清冷道:“原来母亲不是来给我道歉的啊!你还知道我嫁了人啊!”她说着一拍桌子,气势十足道:“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家吗?轮得到你大呼小叫?我要是你,我就压根不敢登荣国府的门儿!”

“我有什么不敢的?”既然撕破脸,张氏也不再挂着慈母的表情,恶狠狠地说道:“你好歹毒的心肠,为了不让你娘家妹妹嫁个好人家,胳膊肘往外拐,撺掇着婆家人哄她。黑了良心了你,竟然编排人家脑子有问题,我看有问题的是你吧!”

“什么婆家娘家?我可只认石家。”李淑蕴冷笑:“我把这事儿告诉了田玉河,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她说罢,也自觉有些不太恰当,看着愣神的张氏,顿了顿又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狭隘的。这事儿你爱信不信。如果真觉得是我哄了你们,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就去姚家提亲,咱们可以赌一赌,看看将来田玉河能不能接受。再好的婚姻门楣,也是要看人的。就好比您当初费尽心思从田家嫁给我父亲,如今看着他左一个妾又一个侧室的,您觉得日子过得好吗?”

此话诛心,听得张氏一阵恍惚。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闹没什么意思了。

“你知道什么啊!”她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当年若不是自己娘家生了变故,又怎么能轮得上范云梦嫁到李家去?明明范云梦才是那个后来的!她执着一生,不惜和田家闹掰,不过是想得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她李淑蕴又知道什么?

“那您既然觉得姚家这么好的门楣,那当年姚家老太太给姚安提亲时,您怎么不让田玉河也出来见她呢?”李淑蕴想起陈年往事,忽然觉得心酸:“您既然也挑人嫁女儿,怎么就不信我说的话?到底是心虚我会报复,还是仇恨我如今过得好?”

“我就是不信你,我都对你那样了,你怎么可能对玉河好?”张氏怅惘,一时说出了心中所想,也渐渐不说话了。

“你承认对我的事情了。”李淑蕴苦涩一笑。

是时天日光暗淡,乌云密布,天气看起来闷闷的,似乎要下雨。夏日沉闷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翻动着挂在墙上的画,纸面簌簌发颤,满屋子悉悉碎碎的响。

“我以前不知道这些的,一直把你当做疼我的母亲,还和田玉河炫耀过。”李淑蕴长叹一声:“后来才知道,原来你不喜欢我。不过,过去的就过去吧。往后,咱们就别再见了。”

屋外一声响雷劈下来,大风吹得树叶花丛沙沙作响。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下雨了。

李淑蕴看了看窗外的**,起身就要走,临出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张氏的声音:

“淑蕴,我……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我……也没有,你……”张氏语气慌乱,说话语无伦次,仿佛不知道要说什么,磕磕绊绊几次才终于想起什么来:“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突然半夜里跑来找我,那天下雨了,你说你害怕,抱着我哭,我给你唱了一晚上的歌……你记不记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李淑蕴眯着眼睛想了想,嘴上却说:“也许有吧?过去太久了。”

“还有一次你生病了,后背起了很多水泡,被你抠破化了脓,也是我拿帕子蘸着药……”

既然曾经有过真心,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又为什么变了呢?

李淑蕴鼻头一酸,不忍再听。抬脚就离开了大厅,头也不回的冒雨跑到自己的住所。看到屋子里熟悉的床和被褥,心里才有了安全感。

她跳到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默不作声的放空了一阵子,才慢慢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李淑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温和又不失安抚的力度。

来人身上也有一点潮湿的气息,也像是冒雨赶回来的。

是石恒山啊。

李淑蕴爬起来将身子埋进他怀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此刻的安慰。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石恒山一直没有说话,只安静又规律的抚摸着她的背。李淑蕴也渐渐放任自己发呆放空,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了许久,感觉到怀里的人停止了哭泣,他才低头问:“好点了吗?”

李淑蕴仰头看着眼前关心自己的男人,泪意又上来了。他是多么冷淡薄情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对她这么心细体贴?甚至能够不着痕迹的体贴到任何一处情绪,不管多么细小难以明说。只要她难过或者觉得困难时,他总是在的。

而这样一个人,从她十二岁开始,就在她身边帮助她,一直到今天。李淑蕴走到今天的每一步,每一种想法,每一种处理事情的方式,每一点成长,细数来都与他息息相关。

这是缘分吗?

还是上一世的预谋?

她不及细想,早已心中温暖,仰头攀着他的脖颈凑过去吻他。石恒山心里诧异,但并没有主动,反而难得的配合着。眼看李淑蕴逐渐坐起身来,已经慢慢将他按在床上亲吻。一时换了乾坤,倒也新鲜。

李淑蕴满眼笑意,捧着他的脸亲昵,心里软的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才好:“我大概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吧,这一生才能遇到你啊。”

这话戳中了石恒山的心事,他弯了弯眼睛,带了一点笑意道:“那可未必。”

“那是为什么呢?”李淑蕴大着胆子掐了掐他的脸颊,笑道:“那就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来报恩了。”

好像有这么一点点意思。

石恒山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没大没小。”

李淑蕴又低下头吻他,一边吻一边含含糊糊地问道:“哥哥,你做过将军,上过战场吗?”

石恒山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上一辈子的事儿了,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他心里警觉,放松的心境慢慢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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