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谛宗的剑旨是“随绝无我,出世谛真”,在待人方面则是在大家中被广为推崇的“以礼待人,以德服人”。
二谛宗的门规极严,再加上剑旨推崇超越俗世的高境,久而久之,弟子们就将本门宗旨理解为: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不动手不是因为我比你弱,而是你不过是蝼蚁,我根本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宗门弟子无论男女个个心里都有股清高劲,看不惯沾染血腥的江湖人士,满月也不自觉地对沾血的江湖人嗤之以鼻,薛鉴禄也是如此,这也是她为何一直不相信他真的会动手杀人。
直到今天。
近十年过去,他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禄哥哥,而已经成为了杀手不留人……和她的母亲一样的杀手。
随着年纪增长,满月才明白自己的母亲竟是一个杀手,本以为清水般的身世忽然染上血海,这件事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日久时长,她逐渐接受,但又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心里才会好受些。
于是在离开飘渺山后,她做了侠士,并且在侠士名单上登记了母亲的名号“乌啼月”。
入行两年,不知怎么的,侠士“乌啼月”与杀手“乌啼月”的事迹融合在了一起,造就了关于“乌啼月”的传说。
——只在有月亮的晚上出现的杀手,据说他杀人前会飞来一只黑鸟,发出鸣叫声,所以江湖诨号乌啼月。
这本是满月所愿,所以在被错认时她也从不纠正。
而从登记侠士到现在,她摘下过不少悬赏榜,却从未动手杀过一人。
月牙是一只噬魂兽,噬魂兽需要食人魂魄才能活下来,就算如此,她也让它吃判了死刑的人,在他们坐着囚车被送往刑场的途中填饱肚子。
“偏偏是杀手……”满月靠在墙边,望着上空喃喃道。
虽说听到不少传闻,可亲耳见到薛鉴禄挥剑砍下人的手臂,她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既然如此,她的目的或许不是将他带离死亡,而是亲手……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胸口一阵隐痛,满月重新回到街上。她方才不管不顾地跑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偏僻地方。
四下无灯,唯有月色,一道黑影慢慢靠近了她。满月站在原地,不知为何,她感到这黑影似乎是朝她来的。
十步开外,月色闪过来人的面庞,满月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来人着一身素净布衣,面上两撇八字胡,打理得极为光亮,这正是说书的和先生。他看上去与白日说书时无异,除了手上拿着一把不怎么起眼的刀。
这便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刀?
起初两人都没有说话,待和思走到五步开外,满月开口:“先生有何事?”
“留下你的命,无事。”和思淡淡道。
他说这话的语气随意,同在台上说书般,好像不过是在讲发生在远方的轶闻,甚至听上去像是什么玩笑。
但从他手上那把沾染了浓重血腥气的刀来看,这并非说笑。
脑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她快逃。
满月的神情微沉,脑中忽然蹦出瓐一说的话——“你若真进了那说书先生的屋子,想是早已被沉尸江中,更糟糕的是尸骨无存了。”
种种闷气在此刻全涌了上来。
满月站着没动,要将退却的声音挥去,她只是不喜见血,才不是心软!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刀”又如何,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姑娘还年轻,我本想让你少些痛苦,”和思顿了顿,像是叹气般道,“看来是不行了。”
刚有战意便被读出,满月心中咯噔一下,但不等她说其他,和思已大跨步朝前跃来。
他就像是无数次重复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扬手定下狠厉刀影,这次满月没有逃,而是拉紧了手中锁链,往前压去。
在此刻,他外表的斯文尽碎,有一只巨大的野兽咆哮着朝满月扑来,在这漆黑夜中卷起漫天大火。
锁链与短刀相交一瞬,街道上发出了震天响声,满月脚下的地面轰隆一声塌陷,她直接被刀气推了一尺深,内力在体内汹涌翻滚。
仅凭这一击,满月就感到了二者实力之差。双手微颤,有一丝提不上气。她的力量不强,要以其他方式取胜。
脚尖一转,内力从下往上冲开了刀,满月翩身要往一旁楼上跃去,和思比她更快一步,抢先到半空阻截,短刀流星般落到她面前。
实战不得有半点犹豫,闪念间满月已从袖中抽出了她的兵器。
弯月般的刀刃,人身长的细柄,毫不华丽却充满了力量的镰刀,在这来不及眨眼的一瞬挡住了似乎正在发出嗜血叫喊的刀。
和思往后退开一小步,没给满月喘气的时间,再次攻了上来。短刀在空中划过紫色的痕迹,与镰刀相撞发出铿锵之声。
“女人使镰啊。”和思喃喃道,说话间两人已过了五招。
通常而言,长兵器比短兵器难操纵,这柄镰刀却在满月手中自如舞动着,与方才用勉强内力阻挡时判若两人!
她小时学剑,后来厌了剑研究起其他兵器,其中镰刀用的最顺手。和思的兵器是短刀,一旦让他近身她就会陷入危险,因此镰刀最合适。
“我用的是短刀,对付我的方法就是要拉开距离,这样我就会失去优势。”和思道:“你一定是这么想的。”
被点破心思,满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被看穿了。”
她说着发起攻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和思面前。
和思半步未动,抬起刀刃抵住镰刀柄,反手就将它往下压,眼见弯镰斜刺向他腹部,和思扬手一刮,另一只手又抽出一把短刀,从下往上击向镰刃。
“锵”的一声,镰刃应声而碎!
在击碎镰刃的那刻,手感不大对,那是镰柄被人松开,镰刀失去了支撑的手感。
异样感闪电般划过和思的脑中,他的刀已送往满月脖颈。
过招只在刹那,方才还斗志满满的满月趁着“送”这一个动作的空隙,已急速往后退去——仅是一眨眼,满月已退到几丈之外,飞身上了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