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却坚持道：“韩公子莫要不适，往日我在霍家，亦是为少爷宽衣沐浴的，请不要介怀。”

紫绫却是在意自己的女子身份被知晓，此时醒悟，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怎能仍像旧日女子模样，同一个姑娘共处一房！于是坚决推辞，“不必麻烦了。我毕竟是一介男子，怎能让姑娘帮我洗漱，之前是我考虑欠周了。不如这般，小莲你好生在这里沐浴歇息，我先去马槽，看看我的白马怎样了。之后我再另外寻一间客房歇下。是我冒昧了。姑娘好生歇息，不必客气。”

说罢紫绫不顾小莲挽留，“小莲，晚间歇息时注意关好门窗，不可让贼人有可乘之机。”

紫绫出去另要了一间客房，沐浴歇息，暂且不表。

望着韩公子远去的背影，小莲略微有些失落，俄而却又敬佩起公子，不仅救自己于水火，且不趁人之危，洁身自好。

翌日清晨，紫绫仍旧闻鸡而起，在客栈后院练剑，之后唤醒了小莲，一起下楼吃饭。

“小莲，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想好了要去哪儿吗？”紫绫开始关心起小莲的往后的日子。

“小时候家里穷，我是老大，接下来五个妹妹后，才生出了弟弟。我那狠心的爹娘把我卖到了霍府里当丫鬟，拿那些钱给弟弟治病，我入府后没了他们的音讯。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是坊州人士，现在怕是连爹娘的模样都忘了。况且找到了爹娘又怎样？还不是会再把我卖一次。这样的爹娘，我找了又有何用？”

听着小莲往日的故事，紫绫有些唏嘘，略有些共鸣，自己与她都是小时候与亲身爹娘分离了的，便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小莲的手，“小莲，也许你的爹娘也是没办法才把你卖到有钱人府里当丫环的。虽是丫鬟，但吃穿用度和这几日所见的山野妇人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你不想找，我也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恨自己的爹娘，他们当初也许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公子，你别安慰我了。家里姐妹这么多，我生得模样最好，价钱最高，其他妹妹也是被卖了。爹娘只看重弟弟，谁让弟弟是一个男孩子呢。十一二岁离开了家，到了府里，因为模样好，手足麻利，我……我成了三少爷的丫头。那恶少爷骄奢淫逸，我，我早非……完璧之身。我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了……韩公子，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吧……”

说着说着，小莲已是泣不成声。

眼前是一个苦命的人，紫绫哪能忍心抛下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呢？

“小莲，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我是从东部边陲之地来千里之外的京城寻亲的，自己亦是浮萍……恐，恐不能将你安置好。”

“韩公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你不嫌弃，我一辈子在你身边伺候你。你去哪我便去哪，居无定所也罢，深山密林也好，我都愿意陪你一起走。公子，你……愿意吗？”

小莲泪眼婆娑，那朦胧的双眸望着紫绫，紫绫于心不忍。

“小莲，那这样吧。你先同我往京城寻亲。待我寻到亲人之后，再容我考虑一番好吗？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不管你的，我会帮助你安家立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美好人生。”

紫绫思虑再三，如是道。

“公子的大恩大德小莲今生无以为报！我在京城霍府家当过丫鬟，对于京城还算是比较熟悉的，或许可以帮助公子尽快找到亲人！”

……

自此小莲与紫绫一路飞驰，直奔京城。

沿途乞丐遍地，紫绫欲一一救济，小莲却阻挠，称国家乞丐众多，纵使富可敌国，也难救尽天下人。紫绫抱着能帮几个是几个的心态，施舍钱财，早早未到京城时便是将从莫某处夺来的钱财施舍尽了，后又将白马换了普通马车，后又是驴车……最终将车也卖了，两人一驴，靠着治病打杂、卖卖字画，赚些盘缠，一路进京。时而遇些流寇，可见治安一般。

有道是近乡情更怯，临近京城，紫绫却是越走越慢，拖延许久。

爹娘还在原来的地方生活吗？

现在爹娘生了多少孩子？还会认得我吗？

我如果真的找到了爹娘，之后又该怎么办？是和爹娘一起重新生活，还是找到之后回到师父师娘和小离哥一起生活呢？

……

紫绫答不出来。

紫绫有些犹豫。

然而再慢，终是到了京郊处。

仍旧是那条官道，一岸是芦苇丛，一岸的水稻却是稀稀拉拉，早已不见了稻浪。离自己曾经的村庄越来越近。

“我的亲人，在附近的村庄里。我现在要去找他们了。”紫绫一脸复杂。

“韩公子，你确定您的亲人是在这一片地方吗？我在京城早听说过这一片是朝廷的官田，由官奴耕作，都居住在这一片地方。”小莲提醒道。

什么？现在这里都是官奴住的地方吗？紫绫又是震惊。那我的父母现在在哪？他们现在充为了官奴吗？她不敢乱想，加快了脚步，朝那片曾经熟悉的地方跑去。

见韩公子一言不发，小莲也不再发言，忙牵着驴，跟随着公子一起跑去。

紫绫眼前所见，更是难受。

物是人非，村庄的样貌仍是未有改变，近十年了，屋舍没有全新的改变，只是更添了颓败之感。眼前三三两两面黄肌瘦的人，目中无神，骨瘦如柴，像极了病入膏肓的可怜之人。附近一两个凶神恶煞的监工，正神气地挥动着手上的鞭子，目中无人之态尽显。

紫绫凭着记忆回到儿时的住所，眼前完全改造成了一个大厨房。里面只三两个大娘，脸上沟壑纵横，全无一点生气，正在麻木地煮着好几锅稀稀的粥。

出神了好一会儿，她看着其中一个大娘，眉宇之间略微有些眼熟，便拼命在脑海中回想，这，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张妈，那个曾经随着欧阳大人和晓寒一起来到家里做客的张妈吗？

“张妈？是你吗？”

只见那个妇人迟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应答，紫绫以为自己认错人了，那妇人缓缓嗫嚅道，

“张……张妈？”

接着抬头而起，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里看到了眼前的一男一女，由更添了一丝疑惑。

“我，我姓张，请问你们是？”

“张妈，你，你”紫绫几乎哽咽，“你怎么在这？以前这里住着的人呢？”

“好久都没人叫我张妈了……”大娘陷入了遥远的沉思，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旧梦，无迹可寻。“张妈——张妈……，早就不是了……”

此时紫绫想乘机询问些东西，可是附近的监工看见了，便粗暴地赶来，喝道，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