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金素梅在孤儿院一起长大。
我俩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一定要组成一个完整的家,永远不分开。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俩彼此扶持,绝不让任何一人掉队。
如果有谁请客,必须同时请我们俩,否则我俩谁也不会去。
因此我俩是出了名的形影不离,形同孪生姐妹。
高考之后,为了能够跟她在一起,我放弃去更远更好的大学读书,迁就她的分数,选择在当地师范学院读书。
毕业后,我与她一样,也做了老师。
但是她不喜欢教书,跳槽到薪水更高的私企去做销售。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新工作更符合她的性格。反正我俩仍旧同住在一起,不一定非要从事同样的职业。
我俩相依为伴,终于等到了爱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你不知道当时的气氛有多好。
帅气的男神捧着鲜花上门,向金素梅求婚,这是我曾经梦想过的最浪漫的镜头。
它居然就发生在眼前!
金素梅两眼闪着泪光,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等着那枚光芒四射的钻戒把她终身的幸福实现。
我鼻子发热,尽管我也暗恋这位一直资助我俩的企业老总的儿子,但是他选择了金素梅,我没有任何意见。
两个我都喜欢的人结合,对我来说,比我夺走姐妹的心爱而独享幸福要心安得多。
我发过誓,她幸福,我便幸福。
就算她结婚了,我也不会离开她所在的城市,仍旧会在不远处陪伴她,给她以坚实的后盾,直至终老。
恰在此时,金素梅的手机在她的包里不停地闷响,特别搅局,我于是主动上前想终止它的捣乱。
“抱歉,稍等。”金素梅反应异常,缩回了准备接受戒指的手,抢在我前面拿过她的包。
不,不是拿,而是抢,那包其实已经到了我手上,她又抢了回去。
她护包心太切,反倒慌乱,那包倒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根乳白色的塑料棒棒,撒欢似地弹跳到了男神的脚底下。
那棒棒上的两道红线特别扎眼。
媒体那么发达,电视剧里常见,我们都看得懂——
那玩意儿是——
是验孕棒!
男神露出吃惊的神情,包括我也是。
“哎呀!”金素梅脸色煞白,赶紧捡起验孕棒,递到我手里,以一种夸张的口气说道,“晓巧,昨天我陪你去医院,帮你拿东拿西,这个忘记还给你了。”
当着我所崇拜的男神的面,我感觉血往头顶涌,就像被人当众脱光了衣服一样。
我怔怔地看向金素梅,她对着我使劲地眨鬼眼。
我明白了,她在被求婚之际,迫不得已才这么做。
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我一句话也没多说,拽着验孕棒,转身躲进了卧室,心乱如麻。
揭穿她还是维护她马上到手的幸福,真的让我犹豫不决,也痛苦不堪。
当男神离去,她哭着向我解释,说她两月前出差,遭遇了一夜青,完全是因为醉酒,绝对没有任何感情,连那男人长啥样叫什么名字她都忘了。
“那孩子怎么办?邓军能接受吗?”我问她。
“我想——他应该不会知道吧?他是那么地爱我。求你,晓巧,除了你,他就是我的全部,没有他,我活不下去。”她哀求道。
在她的眼泪和我所顾及的姐妹情里,我选择了隐瞒,并祈祷他俩能够幸福。
然而七个月之后,东窗事发,原因是邓军感觉孩子不像早产儿,背着她去做了亲子鉴定,然后震怒。
他坚决不要那个孩子,也坚决要求离婚,并且按照婚前协议,一分钱财产也不给她,而且因为过错在她,连孩子的抚养费他也不愿意出。
从豪门富太太忽然变得一无所有,她日日颓废,夜夜拿那孩子撒气。
我感觉内疚不堪,认为这件事情我有很大的责任。
当初若早点劝她坦白,劝她坦诚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或许,她能早点看清楚男神并非是神仙,而是和所有的男人一样,有不可触碰的底线。
若早点让邓军有思想准备,他也不至于走现在的极端。
“他心胸那么小,你何必把他放心上,我俩一起把凯凯养大。凯凯有两个妈妈,多幸福。”我安慰她。
“我不想活了,我讨厌带小孩!”她揭斯底里地吼叫,差点像刘备摔阿斗一样摔死孩子,挺吓人的。
我担心她会崩溃,孩子也会受无辜的伤害,所以做了一个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不知深浅的决定——
“我来带这个孩子!以后,他就是我的儿子!”
于是,在我刚满22岁的时候,我成了一位未婚妈妈。
金素梅天生丽质难自弃,没有孩子的羁绊,她又变得像未婚小姑娘一样自由,到处寻找着她激情无限的爱情。
很快她又再婚,跟着她新的老公远走高飞了,因为那是一个外国人。
走之前,我再次被她的眼泪感动,心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儿子,她只有我这一位亲人,我不宽容她,谁宽容她?
她从小受了那么多的苦,自然渴望幸福,我干嘛要阻止?
只要她幸福,我也幸福,这是我曾经的誓言。
她义无反顾地走了,远赴重洋之外。
现在,只剩我一人来照顾这个孩子。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我根本没法正常上班,被迫辞职做了一名宅在家里的网络写手。
这种自由职业,成名的希望渺茫。
在成名之前,收入微薄。
当终于熬到孩子两岁,我决定去附近的幼儿园求职,这样既方便照顾儿子,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
园长鉴于我的学历、任教经验,也出于对我这个单亲妈妈的同情,毫不犹豫地聘用了我。
我之前教的是中学,她担心我对于幼儿教育经验不足,所以先安排我做小小班的主教,并且把我儿子分配在我自己的班上。
我以为从此可以轻松一些,儿子天天有那么多的小朋友一起玩,就不会像以前那么缠我了。
没想到,幼儿园的工作没那么简单。
小小班招收的是那些还不到3岁、要下一年才可以进入小班学习的孩子。
一群2岁大的孩子,根本不懂事,但是已经能够飞跑,四处乱串,什么都吃,什么都敢碰,带起来真是让人提心掉胆,片刻不敢打盹。
有时候他们会相互打起来,猛抓对方的脸,甚至直接咬人,弄得家长怒气冲冲地过来找麻烦;
他们尿裤子是常事,有时候这个才换好,那个又尿了,换裤子都来不及。
最糟糕的是他们睡觉的时候尿床,我除了要帮他们换裤子,还得换床单。
我觉得自己真是前世做了什么孽,这一世要受如此的惩罚——长到25岁,还没好好地玩过,就从一个孩子的保姆,沦为了许多孩子的公共保姆。
生活累到极致,让我也想像金素梅那样不管不顾地逃跑。
可是每每想起儿子那天真无邪的眼睛,我这冲动的念头就蔫了。
没有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办?
让他也像我一样去做个孤儿吗?
不,为了他,我得坚持下去,一定要做一个好妈妈。
就像我所渴望的那种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