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很快结束。
我从全封闭的培训环境里走了出来,加入剧组,入驻拍摄基地。
这期间,我没有见过野妹妹,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他的行踪的确是谁也不知道。
可是开机那天,他突然让人通知我去见他。
小鱼把我送到某个高尔夫球场。
偌大的起伏的绿草坪上,就他一人在挥杆打球。
我走到他身边,他一如既往地戴着墨镜,配一身白色的运动装,白色帽子,白色手套,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气质很好。
在他面前我有点紧张,因为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总觉得他是故意把自己藏得很深,让别人弄不清楚他的表情,而他则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别人,这样的人很可怕。
“打过高尔夫球吗?”他把球杆撑在地上,问我。
我摇摇头。这种运动离普通老百姓很遥远。
“你得学着打。来我教你。”他从运动包里拿了另外一个球杆给我。
那球杆是玫瑰红的磨砂柄身,金色的杆面,女士专用的。
“不想学。”我说。
“必须学。”他霸道地说道,“以后,你的生活会完全不一样,所以你得改改自己的兴趣爱好。看着。”
他慢动作摆出一个挥杆的POSE。
我很不情愿——他找我只是为了让我学打高尔夫吗?
但是我不想得罪他。毕竟,他是投资方也是编剧,戏还没有开拍,如果他说要撤换我,可能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我勉为其难地斜扭着身子,将球杆举到45度的东方,球面顶端正好指向天上耀眼的太阳。
“脚要岔开一些,否则重心不稳。”他用球杆拍开我的两只脚,然后用手调整我手臂的姿势。
我很不习惯他触碰我,不悦地说道:“哑老板,我不想学。”
“你知道娱乐界的潜规则吗?”他问。
“......”我看向他,赶紧收回姿势,人站得笔直,球杆当防身武器一样握在手里,严肃地说道:“哑老板,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拍戏。”
“我的确犹豫是不是让你拍戏。”他嘴角往下垂,似乎很不高兴。
我难过起来。不服从他的“潜规则”,他就准备撤换掉我吗?
这三个月,我天天在琢磨追月的形象,做梦都在想着怎么把她表演出来,突然中断,当然不舍。
不过,我是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不舍而屈服于他的不良意愿!
“如果哑老板有别的条件,我不拍就是。”我把球杆插回球袋,准备走。
“演员与普通的人不一样,她得学会逢场作戏、参与媒体炒作、面对各种谣言、蒙面出行,这些,就是她得面对的潜规则。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就不要涉足这个行业,我担心,你适应不了。”他解释。
我舒了一口气,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呀。
看来是我自己多心了。
其实这些问题我都想过,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不怕。
“你为什么会改行做演员?”他问。
“收入高。”我如实回答。
“这么说你想演不是因为热爱这份职业,而是因为它能让你赚很多钱是吗?”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我很喜欢追月,想让她变成活生生的形象,做梦都是她。”
他嘴角上扬,又问:“如果不让你演了呢?”
“会很遗憾,可能一辈子都会想着这件没有做成的事情。”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满足一次你的心愿吧。因为遗憾,是一种漫长的的痛苦。”
我沉下去的心又浮了起来,感激地看着他——
哑老板是挺好的一个人。
金素梅有他这样的父亲,真是幸运。
“金素梅还好吗?”我问,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
“庭审结果出来了,陪审团认为她冲动性误杀成立,判她坐20年的牢。”
我的心又沉重起来。太可悲了!金素梅把原本好好的人生彻底走坏,很难再翻身。
她从小比我活络,梦想也比我远大,只是历来眼高手低,又喜欢投机取巧,而且冲动起来不顾后果,所以才会浪费掉一次次大好的机会,最后走入深渊。
野妹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女儿,却是这样一种情况,他一定很伤心吧?
我同情地看着他,安慰道:“您别伤心,她就算在牢里,们仍旧可以见面。总比那些一辈子也见不了亲人一面的人强。另外,她表现好,完全可以提前获得自由,你们还有机会在一起。”
他淡漠地说道:“我不伤心,因为与她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她判得不冤枉,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这惩罚太重。”我难过地说道。
“那是因为她犯小错的时候,没有人去惩罚她,她才会越来越任性,最后,任性到酿成大错。惩罚有时候是为了救一个人,让她知道怎样做一个踏踏实实的人!”他的语气有些激动。
“您真是铁石心肠,她可是您的女儿!您舍得?”我觉得他太无情。
“你以为你心肠好?恰恰相反,是你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
“......”我原本就难过的心心像被刺了一刀。
“是你纵容了她的错误!如果你不去承担该她承担的,她现在应该还在国内带着她的儿子好好地过她的日子,不至于后来越来越膨胀,跑到法国去遭罪!”
他说得得虽然重,但是一针见血,的确是我的纵容害了金素梅!
我原本一直以为自己那么做有多么善意,现在看来,真的是害人又害己!
“对不起!”我痛苦地向他道歉,感觉腿儿都有些发软。
“其实你也不是坏心。”他的语气软下来。
我的嗓眼热烘烘的,眼泪水涌了出来。
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走近我,半晌说道:“你俩都是苦命的孩子。”
这句话让我泣不成声,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随着泪水倾倒了出来。
没有父母关爱的孩子的确缺乏安全感,抓住一根稻草就会当作救命稻草,我就是把金素梅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生怕失去她,有些事情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处理,才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他在身上到处找纸巾,什么也找不着,拍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不能怪你,真的。你想哭,就哭出声来......你受了太多的苦,以后,你俩都是我的孩子。”
我放声大哭起来。
他跟着我哭起来,摘掉墨镜,不停地用袖子抹眼睛。
因为共同流泪,我对哑妹妹感觉亲近了许多。
他让我觉得他也是我的亲人。
天空似乎被他撑高了,我的内心不再觉得那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