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称呼

次日，卯时一刻。

昏沉的山林中亮起温柔的烛光，三秀在烛光中又检查了一遍最后收拾好的物品。

吹灭烛火，三秀带上装有全部身家的储物袋走出屋子。

借着暗淡的星月，她走出知春里，又走出院门口那漫长的绿竹幽径。

竹林外，来接三秀的管事吴越也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两人互相问了句好，便上了飞行法器。

约两刻钟后，夜色渐渐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占据上风。

吴越带着三秀在一条简单的石板路上落下，三秀隐约可以看见石板路的两旁杂草丛生。

不远处有棵参天高的古树，盘虬卧龙般，静静在天与地之间伫立着。

巨大的绿盖上，枝桠上，还有不知名的大鸟伫立着。

那些洁白的鸟儿伴落叶轻声碎吟，仿佛仙乐。

吴越摸了摸自己的头，道：“我只送你到这了。”

“啊？”三秀不解的看向他，想问怎么没瞧见别的弟子。

吴越又道，“雾中峰的郭大堂主在前方等着你，快过去吧！”

说罢，他抬手指了指大树下，“喏，就在那。”

他说话间，三秀望过去，那大树后果然出来个身材高大的男修。

这男修便是吴管事说的那位郭堂主？

三秀转头用眼神询问吴越，吴越在三秀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三秀那颗对叩仙门满怀期待的心逐渐冷却下来……原来她根本就没得选，她还以为到了栖霞峰，她也是个内门对一员了，到时，上有峰主庇佑，下有石师叔与陆锦书对陪伴，云师祖再怎么样，也会顾及他一峰之主的面子，不再三天两头地来找她，等时间久些，他们自然也就彼此淡忘疏远，直至不再交集。

可如今，那些美好的寄愿顷刻破灭，三秀手脚冰凉地向着那棵大树下走去。

她眼前是暗淡无光的未来。

这和上辈子又有多大区别呢？

都是行尸走肉般的过，不过是在凡尘和修真界的不同罢了。

三秀不甘又难过，这到底是因为她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张惹祸的脸的缘故，才让她两辈子都殊途同归。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刻苦修炼，如果她始终没有露出这张惹祸的脸来，是不是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被动，艰难？

也许是会的，也或许不会。

毕竟，世事难测，除非她把每一步都精打细算地走好。

可惜林三秀天生不是那种要把每一步计算清楚的人，她以为做过一次改变之后，一切就会有所不同，却不知道的，避开一个谢昭禾，世上还有云容，还有张三李四。

三秀咬了咬嘴唇，硬将眼睛里的水气收回去。

三秀走到吴越说的那位郭堂主跟前两米开外，便住脚要行礼。

郭堂主也往三秀这边走过来两步，并立刻制止道：“林师……小姑娘无须多礼。”

故堂主似乎有些为称呼而困扰。

按理说，六大主峰的管事都是金丹修士，而三秀只是个练气初期的小弟子，如此算来，三秀该称呼郭堂主一声师祖，而云峰主之流的元婴前辈，其实应该叫太师祖才对。

只是这师祖太师祖的，还有太师祖之上的长辈，称呼类似又繁琐，总不能越往上便多加一个“太”字，这般也不太和合适。

因此宗内都把两辈以上的长辈都叫做师祖。

“小丫头，我就喊你师妹吧，这繁文缛节的，我郭子仪最不耐烦，这个称呼现在叫虽然有些不合适，但也就是早晚的事。”

三秀一听这位金丹堂主竟然弄出这么个称呼来，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面露惶恐地道：”真人折煞弟子了，这怎么敢。”

“嘁！”郭子见这小姑娘一副和鹿受惊般的模样，拿双惶恐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不免有些头疼。

他郭子仪，修真前就是粗人一个，接触的女子也都是那种大大方方，粗放泼辣，带着江湖气的。哪里晓得，到了修真界，却像是这中精致脆弱的女子天生有缘一样，先是不得已，收了个娇里娇气的小弟子，他心里已经后悔得不得了，现在又来一个……

指不定是师妹还是……

这不好说，真是不好说。

唉，都是峰主给他的考验。

这个，比他的小弟子还叫人头疼，倒不是说比他门下那个那伺候，主要是这个，看起来太脆弱，身份还特殊。

郭子仪放轻了些他那天生粗犷的嗓音，斟酌道：“不折煞的，咱们雾中峰辈分最长的峰主对你不同旁人，你的辈分自然从他老人家那里算，你觉得叫师妹不妥的，难不成我叫你师叔更妥当些？”

三秀脸色一白，低下头不敢接话了。

这郭堂主瞧是个爽朗坦率的人，就和林府里，常常会帮三秀和小丫鬟削篾条扎纸鸢的马房大伯一样，却没成想，讲话如此无遮无拦的。

她和云师祖什么关系啊？哪里就能从他那边算辈分了？

除非，这是那人授意的。

可想想三秀又觉得有些荒谬，她一个小杂役弟子，何德何能？

要一为高高在上的峰主如此费心，他最多，也不过是把她当做一只漂亮的金丝雀，高兴了，放在身边寻个乐，不高兴也就有多远丢多远罢了。

只是这些，如今却不必要与这位郭堂主多费口舌，她自己心里清楚也就罢了。

……

大树后的另一面儿，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郭堂主指着前方那一片云雾缭绕，犹如一只沉睡的凶兽般的庞大山脉，告诉三秀，那便是雾中峰山脉。

金灿灿的晨曦从山脉的最远处蔓延开来。

眼前的山峰，每一座都陡峭高大直插云端。

随着视线逐渐远去，不远处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碧蓝湖泊，倒映着巨大山峰的湖面蜿蜒无尽，与天边的白雾想接。湖水大那一面隐约是葳蕤生长的高大树木安然挺立，碧色的树冠葱葱郁郁，

湖面上有一只竹筏，还有三三两两的白鹤滑来回飞过。

三秀还以为要乘坐那竹筏过去，没想到郭堂主换来一只高大的仙鹤，让那鹤儿将三秀载着，他则御剑飞在三秀身边。

进入峰内，郭堂主直接把三秀带到了一座山间小院前，安排三秀住下。

这院子叫夭桃，郭堂主用那一口大刺刺的汉子嗓音介绍说，这是起自“夭桃秾李”，所以专门给女修居住。

夭桃院比不上倒知春里的大，确是单人独居，这又显得比外门要优越的多。

院内的屋子是三开单进。左右为耳室，中庭为主室。

院中有繁盛的花木，牵牛花爬满墙，丁香，百合，鸢尾，海棠，玫瑰，蔷薇，金盏菊，石斑菊，桃花，桂花和腊梅。各式各样的花挨着院墙里里外外种了一圈，每个季节开放的的都布置得宜。

三间屋子一间用作修炼，一间用作歇息，一间是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