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的清晨,天公不作美,整个上海滩的上空都被乌云笼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雾气迷蒙,里弄街巷的地面铺就的灰色砖石湿湿露露,人走在上面不小心的话,就会冷不丁地摔上一脚。
此时,正处于十一月的下旬,天空中飘落下来的细雨,跌落在人的皮肤上,感觉是冰凉的,再加上清晨吹拂起来的凉风,行走在大街小巷上的人们,都穿起了厚实的衣裳,并撑着油纸伞在街道上行走。
昨个儿晚上虽然睡的比平时还要早了一些,但是,陈浩却还没有起床,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的确是适合睡大头觉,不知道他是不是先知先觉。
迷迷瞪瞪之中,陈浩听到了“砰砰砰”地一阵短暂而又急促的敲门声,躺在小阁楼二层房间木床上的他,被吵醒了以后,他揉开了惺忪的双眼,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戴在左手手腕上的手表,现在已经是八点半钟。
当处于半迷糊半清醒状态之中的陈浩,把视线从左手手腕上的手表移开,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昨个儿晚上,他跟苏晓曼的约定,今个儿上午十点钟要在公共租界的圣玛利亚教堂聆听牧师的祷告,而他们两个人要在八点半钟的时候准时出发,登时,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清醒起来。
就此,陈浩判定刚才敲门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苏晓曼,除了她之外,陈浩实在是想不出来,今天上午这么早,还会其他人登门拜访。
于是,陈浩赶紧穿上衣裳和鞋子,根本就来不及洗脸刷牙,就“噔噔噔”地下了楼去,来到一楼房间的他,就此打开了一楼的房门。
定睛一瞧,果然不出陈浩所料,此时此刻,满脸焦急神色的苏晓曼就站在了门外,她单手撑着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梳的非常整齐柔顺的披肩发,上身穿着淡蓝色长袖衫,下身穿着黑色褶裙,脚上穿着白色棉布袜,并蹬着一双黑色没有高跟的皮鞋,活脱脱一个青年女学生的打扮。
“陈浩,这都几点钟了,你怎么才起床啊!”站在门外的苏晓曼,隔着被陈浩打开了一尺多款的门缝,用责备的口吻问询道。
把一楼房间的两扇房门全然都打开了以后,陈浩就跟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似的,双腿并拢站定在原地,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赔礼道歉说:“对……对不起啊,苏晓曼,我……我起晚了,现……现在,咱们走的话,也……也是来得及的。”
突然在这个时候,缓缓抬起头来的陈浩,无意间看到弄堂斜对面的房门打开,吴阿姨提着一桶泔水走了出来,陈浩生怕在这个时候被对他成见颇深的吴阿姨发现,他在跟苏晓曼之间进行交往。
说时迟,那时快,情急之下的陈浩,来不多想,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拦腰抱住了站在房门外的苏晓曼,就在跟抱着一根树桩子似的,“嗖”地一下,就把苏晓曼给抱进了房内。
说来也巧,当陈浩把苏晓曼放下来的时候,苏晓曼的一只左脚,不偏不倚地就踩在了门槛内侧铺就的那一层稀薄的香灰上面。
“咣当”一声,陈浩在放开了苏晓曼以后,赶紧从里面把房门给杠上了,当他转身再看向站在他对面只有咫尺之距的苏晓曼时,这个时候的苏晓曼已经是花容失色。
看到苏晓曼正想要开口责问他的时候,不等苏晓曼张开嘴巴,陈浩就赶紧把左手的食指放在嘴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嘘”。
“苏晓曼,刚才,我在没有事先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把你给抱进了房间里面,实在是迫不得已,你姆妈吴阿姨,刚才从你们家提着一通泔水走了出来,我怕她看见了咱们俩在一起,这才在情急之下做出了刚才的举动。”背靠在关闭着的那两扇房门门板上的陈浩,先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赶紧轻声细语地向苏晓曼解释说明了一番道。
听完了陈浩做出的这一番解释说明,面色恢复如常的苏晓曼,也轻声细语地问询道:“陈浩,万一要是我姆妈敲门进来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啊?”
面对苏晓曼的这个问询,急中生智的陈浩,随即作答道:“这样,苏晓曼,你现在立刻马上,顺着楼梯爬到二楼的房间,打开二楼的窗户跳下去。由于二楼的窗户外面就是东西方向的一个里弄,你就顺着往东走,再往前走个大概二百米就是静安路,咱们俩就在哪里会合。”
事不宜迟,当陈浩把话说完,神色慌张的苏晓曼,二话不说,转过身去,“噔噔噔”地顺着楼梯拾级而上,进入到了二楼的房间。
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陈浩就听到从二楼传来了“嘭”的一声响,就此,有些紧张不安的他,便踏实了下来,因为他觉得十有八九是苏晓曼跳了二楼的窗户逃脱了,那他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刚为成功逃脱的苏晓曼大松了一口气,陈浩就听到三下用力有些重的“砰砰砰”敲门声,转过身来的他,拉开门岗,打开了两扇房门以后,往外定睛一看,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陈浩,你这个小赤佬,我们家晓曼是不是在里面,你闪开,我要进去找我们家的晓曼。”站在门外的吴阿姨,伸出一只手就一把把站在两扇房门中间的陈浩给推开到了一边去,大大咧咧地冲了进来。
吴阿姨五十出头的年纪,皮肤虽然白皙,作为家庭主妇的她,身材略微发福,可以用“白胖”这两个字来形容给人的整体观感,两只又短又粗的手孔武有力,她用了一只手,就把一米八大个儿的陈浩给推到了一边去,力道十足,完全不像个旧上海的温婉女子,倒是显得有些彪悍。
冲进房门的吴阿姨,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大步流星的她,竟然没有踩在门槛内侧铺就的那一层稀薄的香灰上面,直接就上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先是对二楼的房间翻找了一遍,接着下了楼来,又对一楼的房间搜索一番,却不见她女儿苏晓曼的身影,登时,让她心生奇怪。
就在大概两分钟之前,正在家门外的地下道倒泔水的吴阿姨,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年轻女孩单手撑着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梳的非常整齐柔顺的披肩发,上身穿着淡蓝色长袖衫,下身穿着黑色褶裙,脚上穿着白色棉布袜,并蹬着一双黑色没有高跟的皮鞋,而吴阿姨的女儿苏晓曼在先她五分钟左右离开家门之前,就是这一副打扮。
虽然,吴阿姨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并没有看到那个年轻女子的正面长相样貌,但是,她确信无疑,站在陈浩房门外的那个年轻女子就是她的宝贝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