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翻了个身，自身后抱紧李苏心。

黑暗中的房间里，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这是他们许久以来最亲昵举动，拥抱亲吻，从未逾越过那道看似水到渠成的禁区。

在王默的眼中，李苏心和夏小雪是不一样的。他可能并不尊重夏小雪，也并不真的喜欢那个纯真无害的小姑娘，但对于夏小雪，王默面对她时自若随性，并不会如同面对李苏心时候的谨小慎微，甚至是心虚和彷徨。

冥冥之中，王默选定了李苏心，这是自己潜意识里的决定。他以一种完成任务的目的和方式与之交往，就连求婚求爱乃至想和她发生关系，也都建立在这个任务的基础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默把那些污秽和疼痛的记忆封锁，留下的，只有这样一个在雨季里冰冷的使命。

后来他选定了李苏心，几经波折，已经脱离了原有的轨迹。

所以李苏心对于王默而言，并不仅仅的只是一位红颜或者说情侣，她更多带给自己的，是一种重生、一种给行尸走肉注入灵魂的仪式。

“苏心！”王默呢喃一句，将她抱的更紧，身体却止不住的打颤。

“我记起来了。”

“什么？”李苏心侧了侧脸，探究的问。

“我记起来了！”王默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说：“赵倩是我杀死的。”

李苏心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猛一翻身，面对王默严厉地问：“你说什么？这个可不能乱开玩笑！”

“真的！”

王默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的哭腔和悲凉。

“那个时候她很疼苦，我不忍心看着她再受罪，在长江的边上、在那个雨季”

2020年春天，伴随着疫情的渐渐平息，紧随而来的是长江水患！

连绵的暴雨导致洪水淹没了很多的地方，其中就包括王默和赵倩旅行到达的山西九江。

那个时候他们原本打算去庐山旅行，可是后来被迫滞留了，也就租了那一间民房。

在九江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王默看着赵倩每一天在病魔面前的疼痛呻吟，那个样子简直触目惊心，是任何一个深爱你的人都无法直视和容忍的。

他看着赵倩日渐消瘦、看着赵倩腹部的溃烂、看着她在每一个午夜里疼痛醒来那冷汗淋漓的狼狈、看着她在你面前的固执和倔强被打败和凌辱。你想帮助她，可是，你无法替她承受这一切。

“苏心，你知道吗？我曾经说过陪她殉情的！”

黑暗中，王默空睁着眼睛，眼前是浑浊不清的天花板，他却好像能够看到绚丽的景色，沉迷向往。

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王默咯咯咯的笑着，好像发现了滑稽的笑话，笑声划破黑暗，直逼天堂。

“当时的我是不是很傻？她也说我傻，但是”王默脸上的笑意渐渐凋零，瞳孔之中飘起了漫天雪花“可是她似乎是相信了，对我说，我得活着呀、替她活着。”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不眠人的长夜、像不甘心的爱情、像你我没来得及走完的旅程。

那个时候九江的那栋民房内，窗外也是一样的滂沱大雨，隔着窗户玻璃可以看到电闪间可怖的雨夜，树冠在疾风中摇曳

赵倩会把瘦小的身体埋进王默的怀抱当中，手指在窗户玻璃的雾气中游走，画一支小花、画一棵树、画一只大肥鹅

她的嘴唇总是很白，越来越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山间古树、照亮了沃野乔穗、也照亮了女子枯瘦蜡黄的脸。

她动了动煞白的唇，用孱弱的声音对王默说：王默，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怎么办？我会想和你的，怎么办？我会牵挂你，怎么办？我看不见你了，不知你的冷暖饥寒，怎么办？

王默，所以你不能让我带着挂怀离开这个世界，好不好？

王默，如果我去了天上，云霞散开，我会注视你，偷偷的看你一眼，好不好？

但是我不能和你说话了，不能给你打电话，也不能给你发微信！我注视着你，但是我们没办法再有联络，怎么办？

所以呀王默，你要随着我的臆念活着，我想看到我喜欢的那个你，阳光的你，快乐自由的你，有爱与被爱的你，会笑与喜的你，这是我的期望，也是你的任务，你要为我完成的任务。

王默，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看的姑娘，她的头发好长，弯腰的时候，浓密的黑发齐刷刷的落下来、她很爱笑，笑起来有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和深槽酒窝、她很聪明，蕙质兰心、她很贤惠，喜欢给你做饭，每天想不同的花样、她是爱你的，很爱很爱

你向她求爱、向她求婚、你要和她生一个小孩、和她有一个小家

又一道闪电划开漆黑的夜，照亮了天空云朵，也照亮了整个山谷。

亮光落在赵倩的脸上，那轮廓下陷白枯露骨的面容之上，绽开一抹浅浅的微笑。

她为憧憬中的人物而笑，仿佛眼前就有王默结婚生子天伦之乐的画卷。尽管女主不是她、尽管这些都是她的想象，

但是赵倩还是很开心的笑了！她总会离开的，但王默会有美好的未来，他将代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赵倩微微的侧了侧脸，看向这个自己爱到了生命尽头的男人，粲然一笑：王默，你不准想我，就当就当我们网恋奔现失败了！

是的，奔现失败了！

现实中，王默拢了拢怀中的李苏心，疼痛的说：“后来的一天，我和赵倩游玩的时候忽然赶上暴雨，就像昨天那样突来的暴雨。躲雨的时候，江提忽然塌陷，赵倩掉进了水里”

“你没有救她！”李苏心似是猜到了什么，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脸，却可以感受的到对方灼热的鼻息。

王默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黑暗中沉默了许久才说：“那是她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当时她抓住了河岸的树苗，我向她伸出了手，雨很大，脚下是湍流的洪水、身旁的岸提不停在塌陷，岌岌可危。”

“赵倩也下意识的向我伸出了手，可是，就在我们手指相触的一瞬间，好像彼此都明白，这是最好的契机，我们该分开了！”

“她洁白而骨感的手指微微曲起，而我，也看着她的脸，收回了手。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任雨水打湿在脸上，却都开怀的笑了。”

赵倩抓住的树苗脱离松动的土壤、溅起碎土和泥水，白嫩的根系和她洁白的手指融为一体，最终都落进了滚滚洪流。

而就在那一刻，两个人都惊呼了一声，再次伸出手，却已经抓不住对方

看着心爱的你，此生再也不会见面，

可是，你们还是注视着对方，

眼神之中对你说：王默赵倩，再见！

2020年12月31日

四川省，剑阁县

吻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