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言却突然笑了,如春风般的笑容,他没有半丝责备之意:“公主醒了。”
我不应话,不知该说什么。
“公主这样才像个八岁的孩子。”我不知道左言到底想说什么,只得听他继续讲下去,“公主活得太小心了,很累吧。”
左言的语气一如平常,脸色亦是温和,我却心里一颤。从未有人看过我繁华背后的凄凉,我活得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差池。虽荣宠在身,可一步之差,天堂地狱的道理,我自小深谙于心。
阿弟并不十分为父皇所喜,为了让他稳坐太子位,我不得不尽一切努力让父皇喜欢我,让父皇不喜欢其他的皇子。
我被人害过,也害过许多人。幸运的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活到今日。
我想,如果可以,我希望阿弟一直双手干净,所有血腥与肮脏的事情,我这个姐姐来做。我会帮他除掉所有对他不利的人,会尽力解决掉一切危机。哪怕我已满身鲜血,面目可憎,也在所不惜。
这一路走来,说不累是不可能的,可是这宫中有哪个人是不累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师傅说笑了。”本应唤太傅,可左言到底是太子太傅,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唤其师傅,“活得小心才能活着,本宫不怕累,但怕死。”
我知道我在左言面前露了锋芒,可不知为何,左言的一双眼让我相信,他不会讲我的本性同第二人说。他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淡看红尘,世间事,应与其无关。
听罢我这番话,左言没有一丝诧异,他只是看着我,略带悲悯。
我轻笑,我从不觉得我可怜,父皇恩宠,宫人敬畏,这宫中能与我争锋相对的人并不多,怎会可怜!
“公主并不开心。”左言说,“既然累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他话风转得很快,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片刻调整过来,行了一礼:“既如此,阿珑告退。”说罢,转身离开。
其实我们间还发生过好些事,只是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的是我们相识不久时。
世事无常,如今六年悄然而逝。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陛下到。”是宦官尖细的声音。
我回过神,温柔一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周植先开了口:“皇姐怎生这般早,很无聊的。”
“陛下万安。”我起身行礼,“大家都挺快乐,挺有趣。”
“起身吧。”周植开口,“今日摄政王得胜归来,大家可得好好恭贺。”
“喏。”底下一片应和声。
周植扶起了我,略带关心道:“闻皇姐日前有漾,可大好?”
“已无事。”我微笑着回他,我的弟弟,一脉天真,一脉善良,可在这深宫,坐在那样高的位置上,怎会是一件好事!“陛下也应注意身体,陛下安康乃百姓之福。”
“朕明白的。”周植答。
片刻后,左言终是登场,众人起身见礼,我只是在高台上静静注视着他。
瘦了,黑了,可明明还是当初的那个人啊,连眼神都如以往般清明,可怎么就做出了这种历代奸臣才会做的事,明明他应该不是这般渴望权势之人。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下跪行礼,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半丝错处,这样的人,还真是可怕。
入座后,左言突然抬眸,我没有躲闪,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反倒是他移开了目光。
我想笑,还真的笑了,我看着酒樽中那含笑的眉眼,像是受到了刺激,转眼蹙眉,一副高冷的样子。我不喜欢自己笑,更不喜欢自己是因左言而笑。
“摄政王得胜归来,守我大周平安,本宫敬摄政王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谢公主。”左言亦是一饮而尽。
我站在雅间内,看着手上大红的指甲,像是鲜血染成,许多往事浮现,慢慢的,背后不禁有些发寒。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若是做了亏心事又如何?
听到外面有人声,我闪身躲进一旁的屏风中,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那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见宦官说:“里面便是雅间,摄政王请进,里面换洗衣袍皆有,奴在外间守候。”
“嗯,麻烦你了。”左言道。还真是有礼啊,我在心中想到。
早先命人“不小心”泼湿他的衣袍,自是因为有事得见他一面。
光线一明又一暗,我微眯了眯眼,我知道左言进来了。
许是真有些醉了,左言竟未察觉到我的存在。他自顾自解开衣袍,我看见那被血染湿的布条,心头不禁一紧,左言他,受伤了,他武功那般高强,怎会受伤。
再不想承认,我也不得不说,我有些担心,下意识握紧双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屏风,我清楚的看见左言的脸色一变。
在他还未来得及动作前,我走了出来。左言一愣,然后回复平常,衣衫不整间还想着见礼:“公主。”
“摄政王伤得不轻。”我看着他说道。
“是啊,不轻。”左言重复了一遍,突然一笑,“可还是没能死掉,公主是不是挺失望的。”
我看着他,点头。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你还活着,这样很好。
左言似乎早猜到了我的答案,可他的眸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似乎面前根本没我这个人的存在。
我有些不满,还没有哪个人能这般忽视我。
脑子一热,我冲上去紧紧抱住左言,他一愣,动作停了。
半响,我听见左言有些沙哑的开口:“公主这是在做什么?”他想推开我,可并没有使出足够的力量。
“师傅,我想你了。”我说,我真的想他了,想念左言,想念师傅,可我恨摄政王,可他们偏偏是同一个人。
我能感觉得到左言的手顿住,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我能读出他的无奈,却不知为何。
“师傅,你为何要如此?”我不满的问他,“为何要逼迫我和阿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