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元夕忆旧(1 / 1)慕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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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绮一边往兵部衙门赶去,一边思忖着此事的真实性,根本无暇去欣赏一路之上的火树银花。就在他转过街角,准备抄近路而走时,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女声传来:“快看,这盏兔子灯与别处不同,真个玲珑可爱。”

罗绮迅速转回头去,又往回走了几步,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满是提灯携花的红男绿女、黄髫高年,桥上面正蜿蜒而来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祈福队伍。他拨开芸芸众生,眼中流露出无限期盼,企图搜寻那抹牵挂的身影,终究是一无所获。

卫琳赶上他的步伐,见他在人群中翘首以盼,又变得意冷心灰,便故意躲在他身后,用力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自以为能吓他一跳,“少爷,你是在找我吗?”罗绮扭转脸来,有气无力地扯动嘴角给了他一个假笑,“呵呵,谁有闲工夫找你。快走。”卫琳“哦”了一声,并不急着追上去,只是也不知是轻松还是纠结地呼出一口气。

旁边的铺子里又传来先前的女声,“梦瑶,我们去前面慈云塔逛会儿。”听得声息,卫琳忙不迭地混入人群中,追赶罗绮去了。他认得紧跟在石云岫身后的两名随从,是赵府中赵仲轩的贴身侍卫。

赵孟瑶率先走出店铺,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却明艳得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看得出来,她的衣服、发饰都是经过细致拾掇的,原以为哥哥会陪她出来逛元夕,不料哥哥推脱有要事在身,央石云岫陪同。

而何夕颜起初做足了功夫,摆出一副臭脾气架子,硬是要赵仲轩好言好语相劝一阵,她才勉强答应下来。可谁知,一路之上,何夕颜游赏兴致异常高涨,凡是热闹繁华之所,一处也没漏下。赵孟瑶虽也玩心重,爱凑热闹,可对石云岫的两面三刀着实嗤之以鼻。于是每每逛及某处,赵孟瑶都刻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何夕颜却乐得其所,她几乎逛遍了城内所有可能遇见他的地方,更声迟漏,终究是一场空。时已临近亥时三刻,她唯有祈祷能在最后一个地方与他不期而遇。赵仲轩为了提防她与罗绮见面,没有让紫菀跟随她出门,而是唤了两名随从保护她们周全,其实不过是充当赵仲轩的眼探。

祈福队伍从她们面前举着灯笼旗幡大摇大摆走过,锣鼓声喧天,很多善男信女还手捧香炉,浓浓的檀香味穿过人堆,散在两旁的铺子和悬挂起的花灯上。灯花璀璨如天上银河,变做了梦幻仙境的模样。赵孟瑶满怀好奇,跟在队伍里拥来挤去。整条街上的男人、女人和孩童都沉浸在鼓瑟声箫的世界里,时不时发出流光溢彩的欢笑。

何夕颜却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走,耳里也只有坐在马路牙子上的瞎子拉着二胡悠悠唱来的《梅花落》。她想自己大抵是魔怔了,仿佛唯有慈云塔下的风景才值得她停留驻足。或者说她宁愿永远拖着疲乏的身子一刻不停地走下去。

她举头仰望,三星闪避,一轮圆月也躲在乌云后面模糊了身影。目光再往右挪动一点,就看到全身挂满风铃的慈云宝塔了。今天的它被五彩斑斓的花灯照耀着,显得格外气势恢宏。何夕颜想起去年今日,恍如一梦。

她越往前走,当时的情景就更清晰一分。她突然加快了脚步,后面跟随的仆从互看了一眼,赶忙紧随。她的心跳动得厉害极了,使她不得不产生一种错觉:罗绮就在前面某一株丁香树下等着她。

塔的四周铺的皆是青石板,高高低低,错落不平,不常被人走过的地方尚积着青苔,和残雪融化过后的一汪水洼。何夕颜走得太急,又为了避开过往行人,并不留意脚下,不可避免地栽了个跟头。两名随从适时地出手,把她从地上扶起。“石小姐,衣服脏了,回去换一身吧。”其中一个借机想劝她回去,她却看也不看沾了青渍和污泥的袄裙一眼,挣脱开两人的目光挟持,径直往种满了尚未开花的丁香树的林荫小道而去。

赵孟瑶和丫鬟堪堪赶到,却又完美错过了何夕颜,满脸的狐疑和嗔怪,“她是中了什么邪?到底是她在陪我,还是我在迁就她?”随即她跺了跺脚,往何夕颜的相反方向逛去。

往日孤冷凄清的小道,今日却是游人如织,只隔三五步便悬挂着一盏琉璃彩灯,与塔下的五彩丝带交相辉映。几乎每一株丁香树下都有一对甜蜜幽会的情人,衣袂娉婷处有暗香浮动,萦绕在鼻尖,令人浮想联翩。

她匆匆走过他们身边,掠过他们的笑脸,艳服华妆的女子,眼含春色,唇边掩不住的喜悦,一如去年的自己。可青衫翩翩的男子中,却没有一个似他。在她眼里,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特别。一对男女正在放飞一盏孔明灯,上面写着两句诗:“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恋爱中的男女会做的事大抵相同,但其中的甜蜜苦涩,不为外人道也。那时候他不假思索地大笔一挥,把两人的名字直接写在了孔明灯上,灯火点燃后看着它冉冉升起的时候,何夕颜感觉她的未来就在那盏灯上,随着星空一起笑弯了眉眼。

现在回头望去,尽是他人幸福的模样,却没有她的余地。或许相思真的只合在丁香枝上做短暂的停留。可她还心存侥幸,不愿面对还鲜活的记忆这么快就要破碎成泥。

何夕颜走回塔下,抬头看着七层高塔耸立人间,它经历了千年沧桑,却不闻悲鸣,只会发出悦耳动听的音乐。灰白色的塔砖上倒映出黑影,那两个随从的影子像小丑一样躲在她的身后,她不禁抬起脚来狠狠一踢,却再次牵动了往事涌上心头。

她和罗绮曾一前一后走过塔下,月光在墙上照出他的影子,轮廓是那么好看,叫她忍不住悄悄抬起手,轻轻拂过他的鼻梁、嘴唇和下巴,直到他和她的影子撞在一起。他就用琥珀色的眼眸深情地看着她,双手滑过她的柳腰交织在一起。她被禁锢在他的怀里,紧张到快停止了呼吸。

何夕颜心潮浮动,用手揪住衣襟,勉强使自己心绪平复下来。忽然一阵冬雷滚滚而来,如从遥远的地方积聚能量而来的海啸,凌乱了所有人的步调,也在何夕颜心口摇荡。林荫道上的男女像是听到了什么讯号,纷纷跑了出来,瞬时间人头攒动,车马响动。

赵孟瑶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到了石云岫的跟前,带着一脸横眉冷对,“石小姐,别再耍什么把戏了。天快要下雨,我要回去了。”说着便把莲花灯往何夕颜手里丢去,撅起嘴来接着道:“你自便吧。”一辆雕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们的面前,丫鬟掀起淡蓝色的绸缎帘子,扶着赵孟瑶上车的同时,那两名随从已走近何夕颜,伺立在两侧,静等着她踏上这辆被精美昂贵的饰物装点得密不透风的车厢。

开始有一两颗雨滴落在何夕颜的脸颊上,清润润的,但有些重量。很快沙沙的雨声响在丁香树叶上,欢快地跳起舞来。慈云塔的房檐水连成一条线,迅速划落到地面上,流进青石板砖里,又像是流进了她心里,汇成一条河流。

丫鬟走下马车,手里抱着一把伞递给何夕颜,匆匆说道:“石小姐,雨下得大,你别淋着自己。”何夕颜接过雨伞,道了一声谢。她一手提着那盏莲花灯,灯芯忽明忽暗,半露在雨中,闪烁摇曳;另一只手抓紧了黛色油纸伞,一不小心指甲嵌在了柄缝里,也不觉得疼痛。

何夕颜使劲吸了吸鼻子,把残留的酸涩咽回了肚里,她决定放弃无力挣扎,顺从地踏上了车厢前的踏板。窗外的喧嚣一阵响过一阵,即使下起了大雨,也浇不灭它的繁华。赵孟瑶让丫鬟挑起帘子,贪恋着街道的气氛,纯真的像个小孩。她不知道的是,方从她眼前抬过的轿子里坐着的,正是自己的哥哥。

赵仲轩穿着一身没有一丝褶皱的朝服,手握成拳倚着脑袋,手肘搁在靠垫一角,面色宁静地闭目养神。一顶普通蓝呢小轿正在人群中好似逛花灯般不疾不徐地穿行过大街小巷,目的地却是紫禁城的南宫。

何夕颜两眼放空,想到古书上说起元月十五,在唐代时会特许开禁三天,通宵达旦,尽情欢乐;到宋代延长至五日,张灯结彩以外还放焰火;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在金陵即位后,规定正月初八上灯,十七落灯,连着十夜,盛况空前。

今夜注定又是个像以往上元节一样的不眠之夜,但在历史的长河中,是个值得书写的日子,可惜的是,几经兵燹,再加人为捏造,真实的面目早已失之八九。以下文字,不过是笔者擅自根据那段往事进行的一段戏说罢了,如有不实之处,也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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