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等都是用过晚膳再过来的,所以并不怎么吃东西。其他人之前又都吃了些,所以大家这才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其实,整个氛围能够这么其乐融融,大半归于贾母之功。因为他是个爱热闹,随和之人,如平儿所言“比不得那些狂三作四的。”众人投其所好,才能这般。
所以,在贾母不干涉他的前提下,贾清愿意给她足够的尊重与尊敬。因为,他也很喜欢这样的大家欢乐氛围。
“清哥儿,听说今日学里闹了些风波,好像还和蟠儿有关?”
在说话的一个空隙,王夫人突然看着贾清道。
其他人有那知道的,有那不清楚的,都纷纷安静下来。
贾清放下手里的酒杯,道:“也没什么什么事,就是我才刚请回来的家学先生脾气不好,把薛世兄头给打破了。”
“啊?”三春等大惊,怎么薛蟠又被打了……
当然,其他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薛蟠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没有人不知。而且,贾清的声音太平淡了,平淡到能从中听出一些不满出来。
王夫人是个木头人似的性子,不太会交际。但是薛姨妈今晚避了开去,大概就是为了免除尴尬的意思,如此,她作为姐姐,有必要为她了解清楚状况。
“不过我听说,对方也受伤了了……我想着,既然是我们请人家来的,又是先生,蟠儿这孩子出手又没轻没重的,要是把人打出个好歹,叫我们脸怎么过得去。
因此,我想遣人去瞧瞧,若是没事还好,若是实在打的重了,我们该请大夫的请大夫,该补偿人家的就补偿,总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家仗势倚贵、欺凌别人才好。”
贾母道:“你二叔母说的没错,既是你请回来的先生,咱们也不能对不起人家。”
其实,贾母心中已有了不悦,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说,因此声音淡淡的。
贾清沉默。说实话,他心里真的很有抽薛蟠一顿鞭子,最好把他送进去蹲几年大狱才解恨!
可惜,他不能。
四大家族到底还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除非他愿意放弃现在可以调动的一切,做一个孤家寡人,以他的能力,加摆在明面的铁证,这样做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纵然是皇帝也不可能由着性子做事,何况于他?做了宁国府的当家人,就得维护好宁国以及与其有关的这个圈子的利益与门面,没什么可说的。
好在,估计这时候薛蟠已经被倪二等人给抓住了吧!
如此,该给的教训一样不会少!
“太太要使人去看自然可以,只是侄儿还有一件事和太太商议。”贾清道。
“什么事?”
王夫人一边问,一边示意旁边伺候的周瑞家的去瞧看,经过一天的思虑,她也很有些劳心了。
好在,贾清既然允许她去看人,说明人应该无大事!如此,其他什么就都好说了。
“我看薛世兄可能不太适合在咱们家学里去念书......当然,读书进是好事,我自然不可能反对薛世兄进。
只是,如今学里先生受了伤,估计一年之内是回不了学里了。但是族学不可能停一年,所以,我准备请我的蒙师来家学里为我们贾族子第授课。
他是侄儿的先生,侄儿绝对不允许家学里还有能威胁他老人家安全的人存在,这一点,还请二叔母和姨太太见谅。
只是姨太太对侄儿也是好的没话说,侄儿是真的不忍伤了她老人家的情面。所以,为了补过,若是有需要的话,侄儿可以单独为薛世兄请一老师教导。”
最后一句是废话,薛家又不是请不起先生,只是薛蟠愿不愿意学的问题。
王夫人还没表态,贾母先问:“一年不能去族学里教课,竟伤的这么重了吗?”
贾清道:“这还是孙儿在的情况下用最好的药医治的结果。人全身下大大小小断的、折的骨头有十几根,加外伤无数。
若不是在咱们家,怕是人就已经死了!”
“呀!”
这又是姐妹们的声音,以惜春的最为高昂明显。
贾清听了好笑,感情三春及黛玉姐妹今日完全是来秀惊讶的不成。
到是王夫人听了,心下有了决断。薛蟠在家学里闹出了这样的事,肯定也是不会去了。
只是,不去是一回事,贾清当众说不让他去又是一回事。这里面,牵扯到一个体面的问题。
好在贾清的话说的还是比较柔软,又单独摘了她妹妹出来说事,看的出来,贾清真的对薛蟠相当的不满了!好在,也只是薛蟠。
说实话,不满的又何止贾清一人!
所以,王夫人顺着话道:“这也是应该的,蟠儿既然没有念书的心思,又出了这样的事,你就算不说,我也不允许他再到家学里胡闹了。”
她作为薛蟠的亲舅母,重新说出这一番话来,意义就和贾清说完全不一样了。
贾清也不在意,又说了两句,总算是把薛蟠的事完全丢一边了。
......
梨香院,薛姨妈静坐窗前,看着外面一直下个不停的雨,俄而,长叹了口气。
恰好薛宝钗走进来瞧她,闻声道:“妈可是在担心哥哥?”
薛姨妈回头见到一直让她省心,处处让她满意的女儿,不觉心里好受了些,道:
“我哪里是想他,他一天到晚惹祸让我担心,这么几点雨就受不了了不成?”
薛宝钗在一旁坐下,轻问道:“那妈妈这是?”
薛姨妈听了,仔细看了看女儿姣好的面容,那通身的姿态随着年纪的增长液越发的不俗,忽而再次叹了一声,道:
“妈是在担心你啊!我听说,礼部已经拿出具体的章程出来,预计用不了多久你入宫的事就有结果了......”
薛宝钗听了,一时怔住了。
薛姨妈道:“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你哥哥一直是那个样子,有你在我身边,我还得宽慰些,日子还算能过,这你若是一时去了,以后想要再见一面怕是都难了!”
薛宝钗还是低头不语,薛姨妈继续道:“我在外面其实还好,到底还有你姨妈、舅舅等人照看着。
只是我苦命的儿,你若是进去了,又有谁来照看你呢!
我心里啊,是千不愿意万不愿意你离开我的。只是.....”
未完的话,薛姨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只是变得哽咽起来。
皇帝征选才能,凡仕宦名家,有的适龄女儿,都要亲名达部。这是规定,当然,也只是规定而已了!
天下女子何其多也,有的是想进宫的人,宫里也不差几个女子。所以,就算是不递名去,朝廷也不会追究,毕竟,这又不是某个让人恶心的朝代。
再有,还可以报病不是?
所以,归根到底,送宝钗进宫到底还是她自己的意思,薛家,真的要败了!
薛宝钗见她妈哭了,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柔和:
“妈,怎么好端端的又去想这个,不是早就议好了的事吗?
妈妈担心女儿受苦,可是,哪个女儿家长大了不得离开家门?哪里又能真的一辈子被娘亲疼爱?
况且,宫里是天底下最为豪奢的地方,女儿就算进去了,也是作为公主、郡主的陪侍。在那个地方,自然是不愁吃不愁穿的,除了不能时常孝顺妈了之外,竟和家里没什么两样的,妈又何苦忧心?”
薛宝钗的声音不含喜不含悲,一时,连薛姨妈都不知道她说的是宽慰她的话还是真心如此。
不过,既然女儿如此说了,她也就说服自己不去想了,正如女儿所说,这是早已议定了的事。
再说了几句话,薛宝钗起身回屋。
走出房门,看着一片黑暗的天空,微站住了脚,眼中的从容终于不见,变得,有些深幽。
很快又消失不见,迈步顺着游廊走回自己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