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道:“那你说她从那件事之后,变得神神叨叨,又是怎么回事?”
胡金枝道:“就是老说她看见那孩子,又说看到开车的司机,说她好像认识,后来又说,开车的司机是死掉的那个男孩。你说,这不是胡说吗?我们后来担心她是被那车给吓着惊魂了,还找人给她做了法事的,花了一大笔钱,也算是对她尽心尽力了的,可是,她这么一死,搞得我们名声都不好了。”
古北问:“你找谁做的法事?”
胡金枝道:“何仙姑啊。就是我们小区物业经理叶伟强的老婆。”
李徽一旁做笔录,等古北询问完毕,将笔记交给胡金枝确认,胡金枝看了半天,狐疑不定,道:“这个,不会有事吧?”
古北道:“没事,这些都是保密的,只要你们自己不说出去,别人就不会知道。”
胡金枝这才签字画押。他丈夫坐在旁边,只是开始说过几句话,后面就没再说话。不过古北还是让李徽单独给他做了份笔录,一样给他确认签字画押,两人这才告辞出来。
何香莲半眯着眼,从眼皮子后面逡巡着眼前的人。窗户的两扇玻璃移动门,一扇是镜面透明玻璃,一面是磨砂玻璃,上面贴着花纸,透明玻璃推到贴着花纸的那边,外面的阳光透过那半边窗户,照射在对面那女子身上,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一览无余。
另外半边被遮挡着的窗户,正好挡住何香莲身上的光源,她整个人,好似坐在一片阴暗中,使得外面进来的人,想要看清楚她,十分费力。
二十多岁年纪,春寒料峭,她却迫不及待的穿着小春装,娇俏是娇俏,可是依然冻人,红唇烈焰似的,灼烧着欲望,不过与男人相关,又是一个依附于男人生活的人。
何香莲一眼看穿那女子身份。眼神里多出点鄙视。不过对方是看不见的。她的双眼,似乎永远掩埋在那半睁半闭的眼皮子下面,也没人敢一探究竟。
但是这种鄙视的心态在她心里,并不坚固。她会在昏暗的光线里,忽然回到她的少女时光,最初的纯洁纯粹的模样。那时候,她的生活在光亮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年累月的,坐在生活的暗部,像个巫婆般,装模作样的活着。所以,每次她在心里涌起的对于别人的鄙视,慢慢会转化成对于自己的鄙视。
这带给她一种无能为力的沮丧感觉,不过并不妨碍,她对眼前所谓法事的处理。
某种程度上,何香莲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身有异能的人,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能通阴阳的神婆,那自然是骗那些愚夫愚妇的说辞。
说起来,对于她异乎寻常的记忆力观察力和催眠能力,最先发现的是叶伟强,那时候他还不是她丈夫。那时候,她正生活潦倒,三餐不继,读了个三流学府的心理学专业,她根本无法找到工作,不断地在不同地方打短工维持生计,她流浪于各个城市之间,餐厅招待,卖报纸发传单,也进过工厂当工人,她记得在南方一家电子厂做普工,当线长开始利用手中职权刁难她,猥琐她,逼迫她成为她的玩物时,她对自己的前途彻底绝望,又到酒吧去做了一段时间,虽然钱挣得多了些,可是,那时候的她,还有着浓烈的羞耻感,深夜时候会灌醉自己,以此自我惩罚。
有一次,她在一个呆了半年的城市,半夜喝醉酒到了江边,站在防护栏之间的水泥墩上,双手举起面朝江水,正好路过的叶伟强,以为她要寻死,救下了她,他们就这样子在一起。她也跟着叶伟强,把自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什么职业什么经历,仔细看外表,衣服,发型,化妆,眼神,动作,语言,都是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何香莲不断地在心里给对方肖像,她的职业,收入,性格,处境,可能经历过的生活,可能遇见过的人,可能遇见过的事,可能遇见的烦恼,甚至不幸,惶恐,她一点点描述出来,然后一点点观察对方的反应,诱导对方做出反应,从而进一步获取信息,然后,对之前描述的模棱两可的含糊不清的信息,甚至有偏差和错误的信息,慢慢予以纠正调节,慢慢填充细节,慢慢具体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