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保护区,鹿城。
外面虽然下着雨,却仍有半边天执拗地泛着光亮。
阳光穿过低垂的积雨云洒向城市,雨滴打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溅起又落下,像是在琴键上跳动手指,灵动异常。
道路两旁,构树、悬铃木的叶子经过雨水洗礼之后,变得愈发青翠。
数只娇小的四季鹿,跟在两只成年的萌芽鹿身后,一边迈着短小的四肢,淋着斜斜的雨丝,一边晃着脑袋,眯着眼睛,享用着父母用飞叶快刀打下来的新叶。
不多时,两只高大的萌芽鹿仰起头发出一阵长鸣,身后数只吃饱了的四季鹿颠颠地排成一队,跟着父母,向城市中心的广场走去。
那里有口泉水,名为幻泉,来自鹿城东边、温城以西的梦幻山。是孕育了世界树的神奇溪水,具有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等功效,对人类来说,还能用来治疗脱发、防止衰老等等,神奇得很。
同时,也是赤红保护区最重要的饮用水资源。
沿着公路,萌芽鹿一家继续走着。
道路两旁的门市,或大或小,都很朴素,除了门头牌匾,基本没什么装饰。
虽然距离那场恐怖的核战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人类也从又脏又乱的地下重返地表千年,但在保护区里,大多数人类还是奉行着精简的实用主义。
再往前,不知名的藤蔓,开着淡紫色的花,蔓上了城市北部一号居民区的大楼。
这座小区始建于800年前,虽然每年都在翻修,但从它那沧桑老旧的青砖上面还是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
那些藤条长得又粗又长,完全封闭了一楼、二楼的窗户,使得底层基本没什么人住。
不过,鹿城人倒也没有浪费,他们将报废的军火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
黄昏时分,一号居民区,某栋公寓楼,躺在沙发上睡觉的杨小树睁开了眼睛,久睡的感觉很像宿醉,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竟然睡到了现在。”
杨小树揉了揉眼睛,向卫生间走去。
洗漱过后,他穿起白色的衬衫、白色的长裤、白色的运动鞋,走出了家门。
他家楼层不高,只有18楼,大约5分钟就能下楼,不像住在顶层的居民,20分钟都下不来。
下楼的时候,杨小树遇到了住在26楼的赵诚和他的搭档月桂叶,一股辛香料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这是月桂叶特有的气息,清馨而鲜美。
杨小树和赵诚不熟,只是停下脚步,朝对方招了招手。
楼梯下方赵诚看到以后,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出声。
随后,在杨小树惊讶的目光中,嫩黄色的月桂叶从颈间射出两根藤条,一根缠住通往上层的楼梯扶手,一根缠住赵诚的壮腰,嗖的一声,连宝可梦带人一并窜了上去。
这也太方便了吧……杨小树讶然,摇摇头,继续朝楼下走去。
连续一天没吃东西,他现在饿极了。
“一会儿先去可达鸭面馆来碗刀削面,然后再买个霜奶仙冰激凌,去逐鹿公园转转。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杨小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来到了一楼,门口值班室的张阿姨看到他以后,将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抬起,笑着说道:“是小树啊,这是要去哪啊?”
杨小树停下脚步回以微笑:“张阿姨,我去吃饭。”
“去吃饭啊,那赶紧去吧!再晚可就没吃的了。”
“嗯好,张阿姨再见!”
说完,杨小树小跑着离开了公寓。
等杨小树离开以后,一把年纪的张阿姨忍不住低头抱怨道:“这都快高考了,这孩子怎么还在外面吃啊……夏雨女士也真是的,一天天的净往外跑,将来老了有她后悔的。”
……
一号居民区北边是条商业街。
因为挨着逐鹿公园的缘故,这里的生意倒也景气。
杨小树走在落日余晖中,看着周围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行人,莫名觉得有些孤独。
不过,孤独它啊……
杨小树早就习惯了。
对他来说,一个人上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听音乐,除了孤单些,其实也没什么。
5分钟后,杨小树到来了可达鸭面馆,许是天色已晚的缘故,今天店里没人,杨小树是这里的熟客,刚一进门,就被眼尖的葛老板给发现了。
“是小树啊,快进来,快进来!”
“来了,葛叔!”
听到声音,杨小树连忙走进来,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刚把手放在桌上,就见头顶锃光瓦亮的葛老板从后厨端出一碗面,放在了他面前。
“本来都打算打烊了,但想到你还没来,就刻意等了一会儿。”
“谢谢葛叔!”
杨小树心头一暖,从旁边拿起一双筷子,眯着眼睛准备享用美食,不过,卖相上与以往相差无几的面条,今天吃起来口感却差了很多。
杨小树咬断面条,忍不住问道:“叔,可达鸭呢?”
“嗨,别提了,今天一觉醒来,我家小可就进化了,现在还在六医院接受检查呢。”葛老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
原来今天的面是您做的啊,怪不得这么难吃……习惯了可达鸭的手艺,杨小树觉得葛叔做的面属实难以下咽。
“小树,你来帮叔参谋一下。”
葛老板并没有在意杨小树的态度,他现在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小可不是进化了吗?你说,我要把门头牌匾换成哥达鸭面馆吗?”
“想换那就换呗。”
杨小树艰难地咬断两根面条,随口说道。
葛老板犹豫片刻道:“可是好贵啊,要2000多宝币呢……”
葛老板口中的宝币是一种只在保护区流通的虚拟货币,面值相当于RMB,主要通过多功能领航员进行支付。
不过,杨小树听完却有些疑惑:“葛叔,上个月你不是说,光商业税就交了1500吗,按照赤红保护区一百税三的税率,你还能差那点钱?”
葛老板笑了:“傻小子,想啥呢?我一个月才3000左右的收入。”
杨小树愣了一下:“这么说,你每个月都交50%的税啊……”
“是啊……”葛老板点头,“如今家里就我一个,住的房子、这个面馆也是议会给分配的,我和小可又花不了多少钱,倒不如把这些钱用在刀刃上,建设我们的保护区。”
杨小树握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他实在难以理解大人们穷尽一生,都在追求的家保情怀。
杨小树记得有一次,张阿姨在替自己缝校服的时候说过,葛叔和她一样,都是从探险队退下来的军人,退役后,才被分配在了这里。
他很纳闷,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们,一个年近花甲还在镇守公寓,一个减衣缩食也要把钱上交给保护区。
是责任,还是大爱?
他想不明白,也不打算想明白。
耳边葛老板中气十足的声音还在回荡着,但是杨小树一句也没听进去,一心只想把面吃完,赶紧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