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名字,树的影子,这句话不知来自哪里,但是绝对有他客观真理的一面。
利玛窦是中世纪最早来到华夏的天主教传教士之一,也是对东亚影响最大的传教士,没有之一。
其主要原因在于他的行为方式不同于其他传教士宛如空中楼阁般的传教方式,利玛窦是第一位阅读中国文学并对中国典籍进行钻研的西方传教士。
换句话说,他才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开山鼻祖,他在传播西方天文、数学、地理等科学技术知识,绘制了第一本版的世界地图,为东方的技术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但究其本心,他的根本目的还是想在华夏这片土地上播撒下主的荣光,让这几万万人口成为主的子民,而他也将因为这项几乎无法想象的伟大功绩而名垂千古。
而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他,浑身散发着与其身份地位相匹配的气势,看起来就像是西伦敦某个鼎盛教区里的红衣主教,连胸前的十字架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银辉。
他向我打了招呼行礼之后,便蓦的立定在原地,静静的微笑着望着我。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是这样一位历史上的名人。虽然在我的心里他撕不掉神棍、骗子、大忽悠的标签,但这并不妨碍我与他客客气气的交谈。
“利玛窦神父,不知你找我有何贵干?”我脸上的笑容很淡,但是算得上真诚。
“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感谢主!公爵阁下,您是要返回大明朝吗?如果是的话,我想是上帝安排我们同行。”利玛窦出口就是章节,凸显了他深厚的忽悠功底。
我挑挑眉毛,脸上笑容不减的道:“哦?还有这份荣幸?你不知道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节,公然尾追其他舰队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么?我的水手们方才差点将您和您的教友们送进海底。”
利玛窦面不改色的笑道:“行正直路的,步步安稳。感谢上帝!如您所说,现在是个敏感的时候,尤其是在伊比利亚这个最为敏感的地方!所以,我只能半路截着您,不然恐怕就错过了。”
我皱皱眉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要从这里经过?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消息?”
“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尽管伊丽莎白并不允许我们在英国传教,但是我们依然有自己的渠道,所以我便知道了,第一时间等在这里。”利玛窦笑的很温和:“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拦住您,只怕您难免经受一场避免不了的纠葛。”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利玛窦的眼神里满是纯净,就像一位真正得道的高人那样,看不出任何的不实之处。
良久,我忽然笑了:“欢迎您的到来,利玛窦神父,我对您所说的纠葛十分感兴趣,不如我们到船舱里详谈如何?”
利玛窦口称:“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感谢您理解我的思虑。”
我再不多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与他并肩进了船舱,来到我的船长室里。
坐定之后,自有下忍上了茶。常年久居大明朝的利玛窦品了一口便赞叹道:“居然是上好的毛尖,公爵阁下果然懂得生活的真谛。仁慈的人,善待自己。”
我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问道:“神父您也要前往大明朝?您不是一直在广东附近布道吗?”
利玛窦表情顿时露出些微的尴尬,想了想,叹了口气方才说道:“愚昧人喜欢愚昧,亵慢人喜欢亵慢。从前两年开始,大明朝的皇帝和当地的巡抚便开始压缩我们的空间,自去年起,我们多个布道场所都被关停,无奈之下,我只得返回罗马教廷请示圣音。”
“哦?上帝他老人家怎么说?”我不无揶揄的问道:“又或者是由尊敬的耶稣传话的?”
利玛窦显然有些尴尬,这些所谓的圣职者到底是什么成色,他们自己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我的这句颇不恭敬的调侃一出,他自然有些不好应对。
“您说笑了。我们日日虔诚的祷告,自有天使传达圣音。”利玛窦到底是老江湖,短暂的尴尬之后立即找到了说辞:“我遵照上帝的意志,在这里等待那个可以改变这一切的被上帝祝福过的人,于是就等到了您!”
我不由的哈哈大笑出声:“神父先生,我尊重您,但我并不信神!我是无神论者,您明白吗?”
利玛窦立即一脸悲天悯人:“不能人若不愿受上帝的统治,则必自取其祸,受暴君的奴役。”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我坚信,即使您之前曾经迷途,但重将投入主的怀抱。”
我无奈摇头:“我之前不信,现在不信,以后也不信,不过这不妨碍我们交流,对吗?”
利玛窦立即笑道:“正是!聪明的人心得知识,智慧的人耳求知识。我与您观点相同。”
“所以,我们先来谈谈您所说的纠葛我猜想,是不是前面有西班牙人在暗自拦截于我呢?”我抿着茶,语气平淡。
利玛窦很明显没想到我居然会先知先觉:“您怎么知道?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我是说,我们的渠道向来是最快的,没有理由传到仍在海上的您的耳朵里!上帝啊!难道真的有神迹吗?”
我冷笑一声,用手指了指脑袋道:“神迹什么的我不指望,但是用这里就能想出来。”
利玛窦随即说道:“这样看来,您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倒是我多虑了。果然是义人虽跌倒七次,仍必兴起。”
我没有接他吹捧的话茬,而是接着问道:“不如这样吧您的想法我已明了,您就跟着我走,看看我怎么消解眼前的问题,然后我们一起前往大明朝。不过”
我笑的颇有内容:“我在大明朝的境遇未必比您更好,所以也许您是对托付于我这件事太过乐观了。”
利玛窦却一脸的高深莫测:“口吐真言,永远坚立。我坚信神的指示。”
说到这里,我和他相视一笑,其实对我而言,多一个利玛窦、少一个利玛窦都无所谓,但对他而言,事情却绝对不一样。
直到日后我才知道,这个老忽悠、老神棍看上我的不仅仅因为我是明朝人,更因为我在东瀛树立的崇高威信。到头来,我还是在他的计划算计之中啊。
见我们聊得火热,华梅也跑来凑热闹,在一边听着我们说话,饶有兴趣的样子。
利玛窦问道:“这位是公爵夫人吗?”
华梅微笑着补充道:“公爵夫人之一。”
利玛窦哈哈笑道:“强壮是年轻人的荣耀,公爵大人好福气!”
我摇头叹息道:“可惜,我的另一位妻子却因为一些原因而出走了,我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
利玛窦止住笑声,跟着我叹息了一声道:“东方的女性都充满着智慧和勇敢,尊夫人这么做想必有着自己的理由。”
说着,他再次感叹道:“年初返回罗马教廷路过南洋时,一次我曾遇险。有一只船队救了我,其领头者便是两名东方女子。虽然其中一名似乎有病在身、行动不便,但是却不减其智慧与威信,更是让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我听到这话不由的心头一惊!正要开口问话,却听华梅着急的问道:“是一群什么样的人?那两名女子是不是东瀛人士?他们现在在哪里?”
利玛窦十分惊讶的望着华梅,又看看一脸急切的我,想了想才认真答道:“的确是东瀛人士,他们一行两艘船,大概有十几个人,衣着打扮都是通体黑色。所有人都以那两名女子为首领,行动举止都十分精明强悍。”
说完疑惑的望向我道:“怎么?公爵阁下认识这些人?”
我情急之下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利玛窦的双臂追问道:“她们现在去了哪里?你知道不知道?快告诉我啊!”
利玛窦被我抓的双臂生疼,但他依然强自镇定的道:“公爵阁下,容我略作思考可否?”
我长出两口气,紧紧盯着利玛窦的双眼,良久才缓缓松开双手。
利玛窦活动活动胳膊,沉吟道:“她们救了我之后,我曾询问过她们所在,目的是有朝一日可以答谢。我记得那名行动不便的女子说过一句我等乃是四海为家,这次是要前往东瀛的京都,探访一名最有名的名医想必是给行动不便者寻医问药吧!”
我听了这话,呆呆的立在当场,双目眼泪奔涌,再也禁止不住。
鸢这笨蛋!你要回来看病,要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寻找好医生都可以告诉我,我陪着你一起去,你何必要这样独自受苦呢?
听到这里,华梅激动的道:“启蓝!我们立即赶往东瀛京都吧!鸢说不定仍在那里!”
我知道,华梅一直因为自己间接导致鸢的受伤而自责,她是真心希望我能找回鸢来,因为她不像让这个成为我们之间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我深深的呼吸几次,摇摇头道:“既然已经有了消息,我们便可以按照这个方向去寻找。可是毕竟是半年之前的事情,只怕未必她还在那里。更何况,戚都督已经病入膏肓,只怕他等不起”
“呼!”我用力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道:“先去见戚都督最后一面,如果他状态好,或者安葬他之后,我便立即启程东瀛,寻找这个傻姑娘!”
“嗯!”华梅重重点头,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陪你一起!”
我正要说话,忽然南面不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一阵炮火之声!了望手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先锋舰队遇敌!已接火!正按照计划向西北调头迂回!”
看来是不悔遭遇到了假设中存在的敌人!我用力握了握华梅的手,看了利玛窦一眼,冷笑道:“神父阁下,有兴趣和我一起见证正义的胜利么?”
利玛窦一脸道貌岸然:“恶人的强暴,必将自己扫除!公爵阁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