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的日子就像浸在蜜罐里,连呼吸的味道都是甜的。走起路来就像踏在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心里总是痒痒的。再加上对象李华梅同学又格外能捯饬,所以我们的恋爱生涯绝对称得上精彩。
自从正月十五赏花灯时定鸳盟,我们便真正把彼此当做了即将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的另一半来对待,这种心情和朋友或者恋人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心悸和甜蜜交织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从那天起,我在居庸关长城上,时不时能见到李再兴的助手和副官杨希恩。
杨希恩也总是会带来华梅亲手制作的一些东西。一双手套啦,一个围脖啦,一沓袜子什么的,总之都是些小玩意。但是无论是什么,上面肯定有一枝绣的很精致的梅花,让我时时穿戴在身上,时时能感受到她的情与义。
而我也会时不时送她一些小礼物,不过我自己跑回京师的情况比较少。毕竟修筑长城是件大事,玩忽职守、被御史揪住弹劾可不是个好的选择。
二月初六这天,我收到戚都督回信这是之前我给他去信的复函。他欣然同意了替我去李家提亲的请求,毕竟这也是他当初的承诺。于是这个开心的日子被定在二月二十当天。
我又致函戚都督,表示诚挚的感谢,并表示一应礼品由我准备,他就不用再操心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可是忙坏了乔汉生和岚,这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按照我列的基本清单四处搜罗礼品。最后准备的东西列了老长一个单子,我接过来一看:
按照我的要求,烟酒糖茶果肉,这个是最基本的。可第一样“烟”就难坏了乔汉生。
听他说了我才想起当时没有香烟,不过这个问题被岚解决了上次陈奎去欧洲时,带了几盒哈瓦那雪茄回来,于是被精工包装之后,成了最完美的礼品!
话说估计老李都不知道哈瓦那在哪里好吗!也不知道这雪茄筒子他抽不抽的惯?我恶趣味的想着。
酒是从老家山东专门运来的二十年陈酿景芝高烧糖是红纸包装的状元糖茶是最顶尖的茉莉花茶果子是戚都督带来的,蓟州最是盛产果子肉就是精选的肋排。这些东西都是两份,作为基础礼品。
至于三金什么的,我总觉得送金银太俗气,而且我有青玉阁,这个是根本不发愁的。
正好有岚前阶段在南洋时,遇到葡萄牙商人贩卖的坦桑尼亚淡紫红色翻面宝石,色泽鲜明,成色完美,甚是稀贵。
我便让霍姆斯停下手中其他活儿,专注精心打造了一对镯子、一对戒指、一对耳环、一条坠子,边角料还打了根簪子。
仅这一套,按照明朝的市价就在三千两纹银往上,相当拿得出手了。
至于其他的绫罗绸缎之类的物事,都由乔汉生去准备,自不必提。
另外,此前岚还专门跑了一趟东瀛,带回来一件之前收得、寄存在越后屋、极为珍贵的青磁马蝗绊。
青磁马蝗绊名字奇怪,实际上是一只茶碗。那是我国龙泉所产的青瓷器,已经有近五百年历史。传至东瀛后,原为源平时期的平重盛所有,后流传到足利义政、角仓家,是足利将军家的传家家宝。
后来足利家几经颠沛流离,这宝物不知怎么的就流传到了市面上,被岚从一个行脚商人手中购得。青磁马蝗绊因含有少量铁而略显绿青与淡黄色,又有六处补碗的碗钉,因状似蝗虫眼而得名。论价值,实可谓天下最为珍贵的茶具!
不过反正我这粗人也欣赏不来,就一并当做聘礼吧!
就这样,时间看看到了二月二十,我为了这件大事,提前告假返回了京师,而戚都督也于二月十九日抵达了京师,我在问海阁设宴款待,准备陪他好好喝几杯。
结果正在吃饭喝酒,忽然乔汉生进来报告说,首辅张居正让人带来礼物,并附手书一封。
我和戚都督甚是诧异,不过我大概心里有数。
打开书信一看,张居正是以二叔祖的身份写给我的。大意是本来他作为我在中原的唯一长辈,应该出面提亲,但是考虑到身份特殊,又加上身体不甚康健,便不出面,正好我和戚南塘有约定,便由戚帅代为提亲。
另外,他还送上特供御用文房四宝一套,让我一并作为聘礼,送至李家。
这份礼品的意义,实无异于他本人亲临,戚都督看了书信,又看看我,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是因为知道张居正阳寿将尽,颇为惋惜,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想这些是没有用的吧。还是顾好眼前之事为上。
第二天就是二月二十,戚都督起来用过早膳,收拾更衣后,便带着一队家人,披红挂彩、驮着礼物,吹吹打打的直奔李府而去。
而我就在家静静的候着。说实话我并不担心,因为这个其实是之前李再兴和李夫人都首肯了的事情,华梅更是钟情于我,所以我就这样宅着,开心的等候着回音。
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样子,戚都督回到了问海阁,满脸喜色,告诉我李家已然同意了这门亲事,李再兴和戚都督约定,待我修筑长城之事完成后,择一良辰吉日便完婚。
我的心彻底定下来。不过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虑历史上,就在几个月后,张居正过世之后,他所代表的一派和中立的一派,很多官员都遭到执政反对派的疯狂报复,我印象中就有李再兴。
不知道今生得我提醒的张居正能活多久。但既然现在双方有了姻亲关系,我便必须择机去说服李再兴,如果到时形势不对,还是与我一起离开大明比较好。
否则,按照历史上的情况,反对派几乎遭到血洗,贬谪为民都是最好的情况,动不动就是抄家灭门、流放三千里,所以我得用恰当的形式,务必尽快与李再兴达成共识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送戚都督回蓟州之后,和李家走动更加频繁,不过大多是委托乔汉生完成的,毕竟我还得盯在居庸关办公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看到了三月中旬,天气渐暖,冰霜日益消解。不过居庸关长城基本已经修筑完毕,特别是八达岭南、北两段,已经完全建成。
这期间,戚都督来看了几遍,十分满意。李再兴也来了一次,褒奖了我半天,还带来李华梅的口信:“抓紧完工,回来成婚!”而且据李再兴说,李府和孙府都开始了婚礼的前期准备。我们爷俩说着说着,便相对大笑起来!
我几乎是一直带着笑继续着收尾工作,一切似乎都按照计划在往前推。只等这里一完工,我便回去准备成婚一事,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然而未曾料到的是,三月二十八这天,一封加急快马送来的书信,彻底打乱了我的一切计划!
去年,我们在辽阳、蓟州一线大败土默特、黑石炭联军,草原诸部大为震撼,绝大多数与大明签订了和平条约,互市通商。但也有少数部落未签订条约,依然敌对。
眼下,去年未曾参战的土蛮速把该部起兵十万,再次进攻锦州卫,速把该的弟弟炒花、儿子卜言兔分兵袭扰锦州的卫城义州,两面夹击,形势十分紧急!
李成梁部对入侵之敌予以了坚决抗击,狠狠挫折了速把该的气焰!但李成梁所部仅五万余兵力,为敌军一半加上骑兵只有七千余,机动力远远不如速把该部来去如风!
故李成梁紧急上书朝廷,请求援兵!明神宗依首辅张居正建议,由蓟州大营派兵三万,前往驰援锦州。
早朝上,明神宗朱翊钧钦点蓟州大营副都指挥使孙启蓝统率援兵,接旨后即刻起行,不得有误!
接到这份圣旨,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怨念。我不排斥率兵出战,也不抵触圣旨,但是在这个时候,我正在婚前兴奋的兴头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由得我不郁闷。
但是圣旨难违,我不得不长叹一声,狠狠地攥着圣旨,咬着牙与叶思忠交割了余下的任务,便准备启程返回京师,向兵部报道后,奉旨即刻前往蓟州大营。
叶思忠也想去,但是长城修筑不能没人盯着,他千不愿、万不愿的送我离开,一个劲儿叮嘱我多加小心。
我自然应承了,怀着满腹的郁闷和愤怒,策马返回了京师。
路上,接连接到紫禁城发出的三道金牌,着我尽快向兵部报道,弄的我心中越发郁闷。
一路奔驰进了京师北门,我马不停蹄直奔兵部,报了道,兵部着我立即前往蓟州大营。接待我的新任兵部左侍郎秦一可说,李再兴方才回了府中,还叮嘱他告诉我,去蓟州前务必先去一趟李府。
我点头拱手称谢,出门翻身上马,直奔李府而去。
火烧眉毛般到了李府,翻身下马,李再兴就在正堂里等我,见我来,几步迎了出来,拉住我的袖子就进了正厅,坐定后,李再兴皱眉道:“启蓝,闲话我便不多说,如今你我已是一家,我便实话与你讲。”
我点点头,李再兴继续说道:“速把该的十万兵马只是这次土蛮人的部队,据探马报,女真人此时也有动静!”
我心头大惊,这是要两面夹击么?便急问道:“愿闻其详!”
李再兴沉声道:“万历三年,李成梁率军攻打建州,王杲被擒,磔于北京。其子阿台逃脱,投奔了虎儿罕。如今取而代之,帅兵八万,隐隐有进犯孤山、迅河,进逼沈阳、突击山海关之势!”
我仔细回忆,方记起一些事来这王杲又名喜塔喇阿古,女真语名“阿突罕”。乃是建州女真头领,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外祖父,官至建州右卫都督。
历史上王杲的确是几年前为李成梁所擒,而如今他的儿子阿台也就是努尔哈赤的舅舅,开始率兵进攻山海关,实为明朝心腹大患!
我不禁皱眉不语,这个年代的女真人不同于晚清时那么废弛懈怠,这时候的女真人正是逐渐兴起、日益强大的时候,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与之作战肯定会十分艰难。
但是反过来讲,既来之、则安之,圣旨已下,躲是躲不掉的。
李再兴见我皱眉,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了,不必惊慌。我已安排兵部,给你加派兵马,军械钱粮马匹均按常规多五成供应,你便安心去带兵!另外”
李再兴抬头叫了声:“来人啊!”
外面应了一声,却见杨希恩带着两个兵丁,抬进来一个皮箱子。兵丁打开箱子铆钉,便退了出去。
杨希恩打开箱子,里面却是一套半身盔甲,他熟练的解开束甲绳,就要替我穿上。
于是我脱下外袍,杨希恩一边帮我穿着甲胄,李再兴一边道:“这套甲胄,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家传宝甲,唤做明光鱼鳞铠!此甲随我祖上征战几世,我早年也穿着它讨伐倭寇!”
说着捻须微笑、无限缅怀的接着道“一次与倭寇战于蓬莱,一名倭寇武士背后偷袭,一刀斩至我右肩,却被这宝甲挡下,不曾伤了我性命,只是甲上多了一道伤口!”
我低头看时,果然右肩有一处用金丝银线修补的痕迹。李成梁见我穿好甲胄,上下打量了几眼,抿着嘴拍了拍我的肩膀叹道:“早日回来!我还等着你当女婿!”
我正要回答,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启蓝!”
我听出是华梅的声音,便转头望向她,努力笑了笑。
华梅眼眶发红,却没有哭,她走近前来,抬手塞给我一样东西。我张开手掌看时,却是一个小香囊。华梅低头不看我,轻声说:“这是我自幼带着的护身香囊,如今便送予你!愿它代我守护你吧!”说完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扭头就往外跑!
我刚要追,华梅又转过头来,双目流泪的说道:“你要是敢不回来!我便去阴曹地府寻你这负心汉!”
说完哭着跑了!
我的喉头哽咽了,眼眶微微发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了咬牙,我披上外袍,回头对着李再兴一拱手道:“告辞!”便大步出门上马,回头望了一眼李府大门,用力一夹马刺,马儿便“稀溜溜”一声嘶鸣,全力奔着京师东门而去。
画阁里的李华梅听见马蹄声渐远,终于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