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凡事凡物都有代价。如果一个代价不能换取一个事物,唯一的解释就是代价不够。用现代话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一百块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百块钱!
我或者说柴田胜家,以两千贯的代价,换取了本愿寺显如在羽柴秀吉境内发动一发一揆也就是武装暴动的承诺。这对我们来说,实际上是双赢的。
对柴田胜家而言,两千贯,那不过就是一座城一个季度的给养经费,对于占领整个近畿东部、越前西部的大势力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他换取的却是直接对手境内的大面积混乱,这是相当划算的一笔买卖。
而对本愿寺显如而言,更是稳赚不赔!他发动一发一揆,靠的根本就不是经费,而是信仰!来参加一发一揆的全都是本地的信徒,全是自带干粮来“干活儿”的。
这些人叫了就来,来了就打,打完就走,连工钱都不要!死了更简单,他们会告诉你:“此人已升天!”至于丧葬费?不存在的!
我们约定,在羽柴秀吉境内发动一发一揆的时机为月底也就是十二天之后!本愿寺显如也是个实在人,拿钱办事。当然,我先付给他六成经费,剩下四成,是我作为“绩效考核”奖励留下的。
其实之所以找到本愿寺显如,我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在历史上,织田信长死后,本愿寺显如及其弟弟本愿寺准如与羽柴秀吉达成和和解和协议。
一五九一年,在已经改名的丰成秀吉帮助下,于京都崛川六条重新建立新本山也就是位于京都市下京区花屋町下的门前町本愿寺,此后直到现代,都为本愿寺之本山所在。
我要让本愿寺显如与羽柴秀吉决裂!代价就是今天付出的这并不昂贵的金钱!换句话说,我拿钱,把一个本来会成为羽柴秀吉朋友的人,分化成了他恨之入骨的敌人!
这笔买卖,怎么算账都不亏!
在这十几天里,整个近畿西部、中国地方以东,都陷在一种暗流涌动的环境里。一些敏感的商人、百姓仿佛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氛,早早的收拾行装、离开此地,或者紧紧的关门闭户,不再营生!
原因很简单一发一揆的信众来自当地百姓,他们就是一发一揆的主要力量!而这次唯一的不同,就是在百姓信众之外,还增加了更加专业的、来自浅井家的复仇力量!
终于,时间推进到了月底时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羽柴秀吉正在居城向部将安排工作,忽然探马忙不迭的来报在羽柴家势力范围内,多地发生了久未出现的一发一揆!
羽柴秀吉“腾”的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用军扇敲着探马的头盔连续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什么人在闹?都在哪里发生了!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那探马吓得直哆嗦,但是依然回答了羽柴秀吉的问题:
时间就在昨日夜间至今日,至此时仍在继续!本来以为就是地方的农民因为什么事发生了冲突,结果愈演愈烈,一发一揆的范围已经遍及京都以西、奈良、堺、大阪、兵库、和歌山等地!
听了这话,羽柴秀吉气得牙关紧咬!这些地方都是他的势力中最富庶的地方!损失不可估量!可是这些地方怎么会发生一发一揆?没有理由啊!于是示意探马继续说。
探马战战兢兢的又道:至于是什么人发动的,此时仍然在查,不过除了百姓之外,似乎还有很多蒙着头脸的人!据目击者称,似乎都是光头!
光头?羽柴秀吉心中一惊!难道是石山本愿寺的人?自己的前老板织田信长,与本院寺整整打了十年的仗,才以本愿寺显如隐退为契机,惨烈的宣布了胜利。在信长死后,自己正想去拉拢本愿寺显如这个酒肉和尚,怎么他倒先闹起来了?
于是羽柴秀吉喝问道:“他们要什么?快说!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那探马浑身如同筛糠,口中却依旧抖抖索索的说道:“他们他们要求要求免除所有税收!还富于民!还要求还要求重新分配以上这些地方的土地,将官地分发给民众和僧人!”
“胡闹!”羽柴秀吉喝道!手中的军扇重重在探马的头盔上一抽,直接断成两截!那探马更是吓得磕头到地,不敢起身!
羽柴秀吉愤怒的心情可以理解在人多地少的东瀛,什么东西最可贵?土地!这些该死的一向宗人,居然敢打起土地的小心思?如果把土地分给他们,自己的大名又当得有什么意义?
免除税收也是一样的道理。对于一个势力、或者一个国家而言,税收、财政,是一个国家的血脉,断了税收,那必然国将不国!
羽柴秀吉极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怒火,他细细的琢磨着这事儿,忽然觉得不对!
在战国若干大名中,自己的领地里,税收是相对最少的地方之一,为了拉拢民心,自己征发的民夫也很少,一直都是在极力的去讨好这些民众。尤其是考虑到前任织田信长的残暴,他们更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民众,是最好糊弄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这里发生了一发一揆?
于是羽柴秀吉忍住怒火,又问道:“你说,除了我们的领地范围内,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发生这个情况的?”
探马听到这个问题,几乎是眼前一黑,心道大人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嘴上却不敢耽搁,乌里吧嗦了半天,方才说出两个字:“没没有!”
羽柴秀吉听到这个回答,一下子平静下来。作为一名大智慧者,作为东瀛战国时代最懂人心民心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是德川家康他分明从这次的事情当中,嗅出了不寻常的气味!
立在那里思考了半天,羽柴秀吉忽然用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语气道:“你辛苦了!再去侦探吧!”
那探马心中一凉!只道是羽柴秀吉要动刀杀人了、所以格外客气,吓得一个劲儿磕头,祈求饶恕!
羽柴秀吉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不!你做的很好,不需要饶恕!我要奖励你!去吧,你已经是足轻头了!好好干!”
那探马、不!足轻头愣了半天,从羽柴秀吉脸上看到了满满的真诚,方才一跃而起,千恩万谢的去了!
羽柴秀吉坐回榻榻米上,捡起断掉的半截军扇,叫了一声:“叫小一郎来我这里!”
门外的小姓听见了,应了一声,“腾腾腾”的跑了!不大会儿,便叫了一个人回来。
此人便是羽柴秀吉所说的小一郎,他的全名叫羽柴秀长,是羽柴秀吉的弟弟,父亲是竹阿弥,母亲是大政所阿仲。
羽柴秀长乳名小一郎,又叫小竹。天正十二年,也就是一五八四年,在羽柴秀吉更名丰成秀吉之后,改名为丰臣秀长。天正十三年领大和郡山城,成为一百一十万石的大名。天正十五年时任大纳言,因此被称为大和大纳言。
羽柴秀长是秀吉手下极为重要的人物,是兄长秀吉的左右手,在文武两面都十分活跃,对秀吉统一天下作出了极大的贡献。秀长性格温厚,一直担任辅助兄长的职务,也是令众多诸侯都十分信赖和依靠的、人格高尚的人物。
羽柴秀长笑呵呵的进了门,慢慢的在羽柴秀吉对面坐下,微微行了一礼,笑着道:“兄长,你这么着急叫我来,定是为了眼下的奇怪事吧!”
羽柴秀吉接过小姓递过的新军扇,“刺啦”一声甩开,轻轻的摇晃着,微笑道:“就知道你最清楚!说说吧,你怎么看?”
羽柴秀长抬起右手,抠了抠嘴角,微笑道:“兄长,有人想拖住我们的后腿哩!”
羽柴秀吉轻轻摇着扇子,明明是冬日,却依旧不觉得清凉,他皱着眉头道:“你是说柴田胜家?没有道理啊!他怎么会有这个脑子?那个莽夫!野猪!总是当众叫我猴子的蠢货!他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来呢?”
羽柴秀长微笑道:“听说,柴田胜家最近交际甚广,好像在各方面都做了争取。昨日晚间得到消息,他甚至联系了明智光秀的残部,以对抗我军!”
羽柴秀吉哈哈一笑道:“这倒是像他的作风,病急乱投医!明智光秀是一只豺狼!他的残部自然是受了伤的豺狼!柴田胜家真是穷途末路,怎么会想到和这些乌合之众联合呢?”
羽柴秀长笑道:“兄长,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
羽柴秀吉挑了挑眉毛,示意兄弟你继续说。
羽柴秀长又偏头挠了挠耳朵,方才轻声道:“自从信长公逝世、我方与柴田胜家对立以来,似乎境内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利之事发生!先是熊野水军遭到仇敌报复,元气大伤又是沿海居民受到威胁,人心惶惶今天干脆来了一发一揆!兄长,还是我刚才那句话,有人想拖住我们的后腿啊!”
羽柴秀吉直截了当的问道:“小一郎,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是谁?”
羽柴秀长直起了腰,第一次皱起眉头,把双臂挽起来、叠在胸前,沉吟道:“听说,柴田胜家最近和那个刃海商会走的很近啊”
羽柴秀吉也皱眉道:“刃海商会?就是卖给柴田胜家铁炮的那个?他们怎么了?”
羽柴秀长摇着头道:“我最近一直在查,那个商会的头目似乎不是表面上的伊贺残党,而是一个来自明朝的人物。只不过他们一直隐蔽的比较深,我还没有查到具体情况!但是,自他们出现之后,很多事情就变的奇怪,我想,这一切与他们肯定脱不了关系!”
羽柴秀吉怒道:“上次不是让岛津义久扣了他们的火器么查出什么没有?”
羽柴秀长叹了口气,摊着双手道:“这正是我疑惑的点岛津义久和刃海商会议和了!”
“议和了?”羽柴秀吉呐呐的道:“怎么可能?难道岛津义久也有了二心?”
羽柴秀长微微伏下身子,低声道:“岛津义久有没有二心,我不知道!但是最近这个节骨眼上,凡事还是小心些好!刃海那边我会继续侦查!眼下的事嘛解铃还须系铃人!兄长想必已经知道,有本愿寺的僧人参与其中了吧!”
羽柴秀吉点了点头道:“知道!可是那些僧人一向没有这么大胃口,怎么这次格外尖锐呢?”
羽柴秀长盯着秀吉的眼睛道:“兄长,这次的一向宗,还有人提出了光复浅井家荣耀的口号!”
“浅井家?”羽柴秀吉呆了呆:“怎么又和他们扯上关系?浅井家不是绝后了吗?除了那三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儿!”
“似乎没有呢!”羽柴秀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秀吉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但凡遇到难题,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现在他这个表现,肯定是内心十分的着急啊!
却听羽柴秀长继续道:“兄长,这次遇到的事情,其实要解决并不困难,无非是破财免灾,损失些兵力。但这之后,恐怕这一个冬天,我们都再难有所作为了!”
“唉!”羽柴秀吉重重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怎么都化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