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岚放低了姿态,低声下气道:“太子,就当我求你……想想办法保下皇后娘娘,对你没坏处。”
“母后的事我自有打算,”顾清云没有给准确的答复,“本宫还有事处理,舅父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华岚盯着顾清云手中的茶杯,只得道:“那你尽快。”
顾清云漫不经心微微颔首,仿佛并不在意华岚说的话。
华岚走后,未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顾清云。
“先生怎么这样看着我?”顾清云微微低头,似是羞赧。
“说真的,”未止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好像真的不在意皇后娘娘是否被废。”
“啊,”顾清云愉悦道,“被你看出来了呢。”
未止道:“华家没了,你就没有外家支持了。”
“将倾的楼宇,再雕梁画栋,又有什么用呢?”顾清云微微一笑,神情自如,“住进去,等待坍塌,让华丽的陈设随砖瓦一齐压在身上吗?”
未止探究地打量着顾清云闲适的姿态,试探道:“陛下在意殿下,倘若殿下向陛下请求保下华家,这栋楼宇便不会坍塌,而是会成为殿下坚固的堡垒。”
顾清云轻笑,“说得不错,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未止静静听着。
“为人子者,以孝为先,”顾清云微笑道,“父皇恨极了华家,他时日无多,能让他在有生之年如愿以偿,本宫作为他最看重的儿子,理应如此。”
未止淡淡一笑,整了整衣领,道:“既然无事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顾清云起身,“本宫送送先生。”
“不必了,”未止拒绝道,“尘埃落定之前,臣不宜和殿下走得过近。”
未止觉得,就算事情结束之后,能不走近就别走近,她并不是很乐意。
回到承明宫,郁宁呈上一封信,“主子,这是洛阳王殿下写的,说是事关昭文世子。”
未止听到“昭文世子”四字,立刻拿起信封拆开,抽出信纸展开。
昭文世子妃死后,华皇后去过承明宫。
未止皱眉。
华皇后是后宫之主,昭文世子妃出事她自然会到承明宫探视。
只是顾辰非既然单独拿出来说,那就别有用意。
想到这,未止再次走出承明宫,前往锦仪苑。
锦仪苑。
未止来的时候,就看到顾辰非站在院门口,靠着门槛凝视院中含苞待放的牡丹。
听到脚步声,顾辰非回头看向未止,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先生,”顾辰非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未止听着顾辰非语气感觉不太对劲,但也懒得深究,开门见山道:“你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顾辰非偏了偏头,轻声道:“昭文世子妃小产前几日,赵太医曾为她请过平安脉。”
“二王嫂那时有孕未满一月,”未止沉思,“赵太医说月份太小没有诊出来……”
这其实很正常,未止听过不少相关的例子,一般一个多月才能诊出来。
顾辰非道:“赵太医若是诊出来了,为何不告诉昭文世子妃?”
未止抬眸,道出心中的猜测:“赵太医久在宫廷,若是背后有人,那就好解释了。”
“正是,”顾辰非肯定道,“我让人悄悄查过太医院的记录,赵太医那日为昭文世子妃请脉不久,便去后宫给皇后请脉。”
未止之前不是没查过,只是赵太医一直负责昭文世子妃和华皇后,她便没多想。
“不对,”未止猛然想到,“即便是依规矩,赵太医也应该是先给皇后请脉,再给二王嫂请脉。”
华皇后再不得宠,也是一国之母,地位远胜昭文世子妃。
该有的体面,华皇后不会少。
之前未止得到的消息是赵太医那日为昭文世子妃和华皇后以及几位嫔妃诊脉,并未知道具体顺序。
如此看来,赵太医极有可能是华皇后的人。
“宫里的女人有心腹太医很正常,不是吗?”顾辰非扶着门槛,“先生进去坐坐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未止跟着顾辰非走进锦仪苑,两人落座后,顾辰非为未止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先生方才去过东宫,”顾辰非将茶杯放到未止面前,“让我猜猜,太子皇兄应该拿前些日子父皇赏的岳西翠兰招待先生了吧?”
未止盯着面前的青瓷茶杯,淡淡道:“洛阳王殿下眼线不少。”
承明宫离东宫不远,未止去的时候是孤身一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来去行踪都比较隐蔽。
顾辰非笑笑,道:“这些不重要。先生试试锦仪苑的茶水如何?”
未止闻言,端起茶杯端详。
茶芽直竖细尖,遍生雪白茸毛,秀颖似碧萝,如兰似雪,馨芳悠长。
“茅山的日铸雪芽,”未止记得,这是近两年产量极少的贡茶,唯有崇康帝一人独享,“洛阳王殿下好受宠。”
自从顾辰非被封洛阳王以来,从前如何无需多说,如今的崇康帝对顾辰非明里暗里都极好。
仿佛是觉得亏欠了他这些年,生怕来不及补偿。
据说华皇后还因此摔了不少东西。
最特别的是,崇康帝特许顾辰非可以留宿宫中,锦仪苑永远属于顾辰非。
连受宠多年的宛陵王,都不曾有过如此殊荣。
若不是宛陵王平常得到的赏赐一如往昔,估计所有人都要以为他已失宠。
“先生说笑了,”顾辰非笑得有些讽刺,“不过是某些人想起来,曾经还有过一位女子,无名无分跟着他,为他生子,为他红袖添香,心怀愧疚罢了。”
未止吹了吹茶汤,小小抿了一口。
“能让九五至尊心怀愧疚,”未止心满意足地放下茶杯,“是洛阳王殿下的本事。”
顾辰非静静看向未止。
“难道不是吗?”未止盈盈笑道,“长广王远在他乡,八皇子幽禁宗人府,也没见陛下对他们有多少愧疚,连他们的生母都不曾因此得到多少善待。帝皇无情,洛阳王殿下该知足了。”
顾辰非轻笑,“先生此言,辰非受益匪浅。”
未止道:“就看洛阳王会不会用陛下的这份怜惜之心了。”
帝皇不会轻易产生愧疚,一旦有,若能把握好,所获得的利益将是无穷的。
顾辰非道:“我比较在意的是,华皇后被废后,我生母能否得到一个名分。”
未止看着顾辰非落寞的神情,还有眼中饱含哀思的柔情,不禁心软了几分。
“丹夫人曾是陛下的心头朱砂,”未止好言安慰,“陛下这段时日的行事作为,足以看出他心里还是有丹夫人的。日后,追封妃位或许不成问题。”
对于一名皇子来说,生母的位分至关重要。
淮阴王,宛陵王,十三皇子之所以有底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的生母,都是一品妃位。
哪怕顾辰非的封地胜过淮阴,宛陵等地,他的生母依然会引人诟病。
“妃位,妃位……”顾辰非反复念着,“先生觉得妃位很好吗?”
“怎么会,”未止笑道,“究竟册封什么还是要看丹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说不准,陛下就追封丹夫人为后了,届时殿下就是嫡子了。”
未止是说笑的,就算是追封的皇后,也是皇后,朝臣是不会同意的。
就连妃位其实都很难说。
萧淑妃宠冠六宫多年,儿女双全,死后也才追封淑妃。
她本人是看不上妃位的,叫得再好听,说到底只是一个妾。
长孙贵妃唯一输给华皇后的,便是名分。
否则她手握六宫大权,又何必处处做小伏低,为了保住权力不得不对华皇后恭敬谦卑。
贵妃就是贵妃,再受重视,掌权也终归名不正言不顺。
“还有大皇子,”未止突然想到丹夫人所出的崇康帝长子,“说不定陛下也会追封洛阳王殿下的同胞兄长。”
顾辰非面色复杂,神情略微有些诡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怎么了?”未止问道。
“无碍,”顾辰非笑了笑,“辰非的兄长,说起来……也去了好些年了。”
未止推算着,大皇子离世的时候顾辰非没多大,应当是没多少印象的。
丹夫人去时,顾辰非也还小。
“洛阳王殿下的名字没有按辈分所起,”未止觉得总提别人伤心事不太好,换了个话题,“辰非……”
顾辰非心中一震。
面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黛眉春山,眸若秋水,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悄无声息便能吸引旁人的关注。
妩媚天成,妍姿艳质。
他从未听她念过他的名字,但他曾无数次期待过。
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悦耳动听至极。
简单的两个字,仿佛触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似此星辰非昨夜,”顾辰非压下难以抑制的喜悦,解释道,“有我的时候,父皇对母亲还算……余情未了。”
离开江南后,再回江南前,崇康帝娶了许多女子,包括如今的长孙贵妃,宁德妃,李贤妃,卫昭仪等。
或许是意难平,顾辰非猜测,那段时间崇康帝大抵是思念着身在维扬,不得相见的情人的。
才会在再临维扬时,旧情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