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康十七年五月中旬,馆陶公主归京。
馆陶公主是华皇后嫡出的公主,又是燕国王妃,此次归朝虽是秘密出行,但未止以礼部执掌人的身份将人拦在门口,美名其曰迎接公主。
实则是为了将藩王王妃私自入京一事闹大。
馆陶公主,已经不仅仅是当初那个一身只与大昌皇室相系的未嫁公主了。
玄武门行人进进出出,未止命人暂停放行。
“臣苏辰,”未止站在城楼上,扬声道,“恭迎馆陶公主殿下回京。臣代陛下,向燕王妃娘娘问好。”
人群中,戴着帷帽的馆陶公主低声问身边的年轻男子,“怎么办?苏辰发现我了。”
男子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在。”
馆陶公主握紧男子的手,道:“我要不要出去承认身份?我是公主,苏辰不敢拿我怎么样。”
男子道:“陛下未必知道你回来,今日的拦截说不准是苏辰自作主张,她不敢拦太久。”
城外的百姓,商人,有的急于入城,不由得开始焦急起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不让进城?”
“好像是什么公主回来了。”
“假的吧,哪有公主回京不乘车架,没有仪仗的。”
“就是,公主怎么可能跟咱们一块儿排队。”
“谁知道呢……”
城楼上,守城将领道:“昭世子,再拦下去恐怕要生事变。”
未止颔首,“嗯,放行吧,郁宁,你亲自跟着查验进城人的身份。”
然后,低声道:“看到了,就先别管。”
郁宁道:“是。”
玄武门下,行人开始放行。
馆陶公主和身边的男子一身朴素衣衫,她戴着许多女子都会戴的头巾,并不显眼。
郁宁注视着每个人,轮到馆陶公主时,她开口道:“站住,把头巾摘下。”
馆陶公主攥紧男子的手。
男主道:“姑娘恕罪,内子害羞,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说罢,递上去一块金子。
郁宁扫视馆陶公主上下,收下了金子,“走吧。”
两人顺利进了城。
等到人走远了,郁宁才回到城楼上,禀报道:“回主子,燕王也来了。”
燕王易容了,郁宁看得出易容的痕迹,又看到了馆陶公主袖口处露出一小截绣着牡丹的苏绣中衣。
牡丹苏绣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况且,连中衣的袖口处都要绣上牡丹的,除了酷爱牡丹奢侈无度的馆陶公主,也没别人了。
郁宁身为未止的贴身侍女,最是清楚不过。
未止衣食住行再奢侈,也没在袖口处也绣上花。
她嫌俗。
“他倒是深情,”未止若有所思。
早闻燕王痴恋馆陶公主多年,当年求娶时下了血本,华皇后甚是满意。
成亲后更是对爱妻百依百顺,莫有不从。
值得一提的是,馆陶公主嫁过去后大肆动用手中权力财力物力,征集天下至宝装饰行宫。
燕北酷寒之地,远不能和南国相比,除了兵强马壮封地辽阔,几乎没有别的优势。
就是说,缺钱。
有了馆陶公主这个败家王妃后,燕国貌似离坐吃山空不远了。
未止有些好奇,不知道等馆陶公主的嫁妆和燕王的私库耗尽后,燕王会不会为她动用国库。
还真不好说。
未止领人先一步去了华家。
馆陶公主远嫁,长安没有她的公主府,她私自回京,也不敢回大辰云宫,或是燕王府。
华家现在在她的监控下,一旦馆陶公主靠近,未止就能把人截住。
果不其然,未止守株待兔成功。
馆陶公主和燕王与先一步潜入城中的燕国人汇合后,便往华家赶去,结果在必经之路上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未止。
“燕王爷,燕王妃,”未止眉眼弯弯,笑容明媚,“陛下命我来迎接你们,请吧。”
未止早已想好,无论华康政要馆陶公主回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她就想法子先治他们的罪!
藩王私自入京,若是往严重了说,谋权篡位的罪名都有可能摊上。
这夫妻俩,一个任性,一个陪媳妇任性,还真是天作之合。
馆陶公主有些慌了。
她再不懂事,也明白未止既然千方百计要拦她,必定是要找她麻烦。
馆陶公主从小到大和未止发生过不少争执,每一次,每一次——崇康帝都会偏心未止这个连一丝血脉关系都没有的外甥女!
包括她和她的姐妹们发生争执,崇康帝也不会偏向她。
燕王察觉到妻子的不安,挺身而出,“昭世子,本王与王妃秘密出国,陛下怎会得知?”
未止笑道:“自然是陛下关爱公主殿下,时刻不忘费心。”
燕王和馆陶公主面面相觑,皆是疑惑猜忌。
未止不管这两人怎么想,觉得崇康帝监视他们最好,反正依她看这两个人很难不搞幺蛾子。
崇康帝算计她这么多回,她给他扣顶帽子也应该。
“两位,有什么话还是回宫说吧,”未止笑靥如花,“王妃娘娘,您说呢?”
馆陶公主冷笑,“好,本妃和王爷就跟你走一趟。”
“王妃娘娘果然深明大义,王爷,王妃娘娘,请,”目的达到,未止笑得愈发灿烂。
在馆陶公主看来,她恨不得撕了眼前这个女人。
未止带人直接去了谨身殿,崇康帝听说馆陶公主回来,立马宣召他们进殿。
未止率先行礼后,得到崇康帝的示意,站到一边。
馆陶公主和燕王跪下,齐齐一拜。
“儿臣请父皇万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康帝仔细打量着这两个人,猛一拍桌案,怒道:“燕王,馆陶,你们好大的胆子!”
馆陶公主争辩道:“父皇,儿臣只是担心母后……”
“放肆!”崇康帝冷笑,“你现在是燕王妃,带着燕王出了燕国也就罢了,还私自入京,若不是小辰儿及时告知朕,你们夫妻哪日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恐怕朕还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吧!”
馆陶公主低头道:“儿臣不敢,父皇息怒。”
燕王看不过崇康帝为难馆陶公主,出声道:“陛下恕罪,公主殿下只是听闻陛下抱恙,皇后娘娘……遇到麻烦,出于孝心才急忙赶回。”
崇康帝冷哼。
未止温声道:“陛下,公主殿下有孝心,是好事。只是燕国离长安甚远,按路程来看,公主殿下怎会如此及时收到消息?莫不是皇后娘娘思念公主,去信燕国了?”
未止相信,崇康帝能控制好华皇后。
馆陶公主爱母,华皇后爱女。
别的不说,华皇后对馆陶公主的好连顾清云都比不上,她愚笨,却懂得遇到危机不让女儿担忧。
即便华皇后真的有给馆陶公主去信,崇康帝一定能拦截下来。
话已至此,崇康帝自然听得懂未止话中的意思,矛头直指华家。
崇康帝严肃道:“馆陶,你如实招来,皇后出事,是谁通风报信的!”
馆陶公主沉默不言。
燕王也不语。
未止劝道:“公主殿下,藩王无故入京是大罪,陛下怜惜公主殿下,你们有父女之义自然无事,只是,燕王爷呢?为了公主殿下,陛下不愿追究燕王爷之过,可朝臣们恐怕不会罢休。臣知公主殿下不会让陛下为难,但燕王爷如此爱护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忍心燕王爷因你而被治罪吗?”
馆陶公主瞪了未止一眼,求救地看向燕王。
燕王冷静道:“陛下,此事皆由臣一人所起,是臣在京的王府中,有下人得知皇后娘娘和陛下的消息后,才传信给臣,公主才能知道。请陛下降罪。”
“王爷……”馆陶公主动容地要为燕王辩驳。
燕王却打断她道:“公主,我知道你心疼我,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让妻子为我顶罪。陛下,臣有罪,还请陛下宽恕公主殿下。”
崇康帝对馆陶公主的态度,燕王也心知。
馆陶公主若是抗下罪名,少不得一顿教训。
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馆陶公主周全。
未止都快要被感动了。
崇康帝如燕王所愿,冷漠道:“好,朕就罚你杖责五十,至于那个传信的奴才,杀了吧。”
馆陶公主嚎啕:“父皇,不要……”
“公主殿下,”未止轻笑道,“陛下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法外开恩,您可别辜负了陛下的恩赐啊。”
“小辰儿,馆陶,”崇康帝又道,“你们也去看着。”
未止应道:“臣遵旨。”
让她看着,是防止下人被收买。
让馆陶公主看着,是让她体会体会诛心的感觉。
未止再一次对崇康帝对待子女的方式产生疑惑。
区别对待差距实在太大,未止理解不能。
今日经未止玩这么一手,就算想封锁燕王夫妇回京的消息,也没办法了。
未止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欣赏谨身殿外的几池莲花。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冰清玉洁,令人心向往之。
燕王是燕国人,身强体壮,五十大板不会有太大影响,最多几天下不了地。
馆陶公主泪眼汪汪,蹲在燕王旁边,心疼地看着燕王被杖责。
燕王一边忍着疼痛,坚决不叫出声,还伸手抚摸着馆陶公主的脸,口中安慰着:“别怕,不疼,不哭啊……”
对此,馆陶公主的回应是,先恶狠狠瞪了未止一眼,然后继续泪眼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