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官府的衙门很大,算上仓房、账房、马号、史舍等等,林林种种共用大小数十间房舍。
娜儿与澹台衍若想潜入其中还不被人察觉,确实难到了极点。
好在,知府大人死了。
同知也在半月前离奇失踪。
偏偏师爷又是个偷奸耍滑的角色,见无人主事,早早就厮混在青楼、赌场之中,他手下的衙役也都是一般货色,衙门中的人手连往常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对两人而言,这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白天,他们守在梅公子身边,小心照料着他的伤势。
到了晚上,两人便开始准备行动。
因为衙门的范围实在太大,所以两人决定分头行动。
娜儿负责仓房、账房、这类无人居住的地方,澹台衍则去查看史舍、囚牢、这类有人看管地界。
虽说澹台衍被人发现的危险更大,但两人心中却都清楚,娜儿负责的地方才是重点。
因为没人会傻到将秘密放在人多的地方。
当娜儿到大堂的时候,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月光洒满地面,给大地披上一层银色纱衣。
不知为何,娜儿总感觉这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与阴森。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朝廷威严?
娜儿不知道,也不想理会。
她仔细检查着大堂中的每个角落,却并没有任何发现。
毫不犹豫,她又向着二堂走去。
就在此时,她却听到了一阵颇为踉跄的脚步声。
娜儿眼神闪烁,凌空一跃,就跳到了房梁之上。
不多一会,一个身穿马褂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过来。
男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留着一对八字胡,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坛。
娜儿虽不认识男人,却也才猜出了他的身份——师爷!
师爷面色彤红,浑身散发着酒气与胭脂味,显然是刚从风尘之所回来。
只是这时节,他独自来二堂做什么?
娜儿默然半晌,偷偷地跟了上去。
娜儿拳脚功夫虽不如澹台衍,但轻功却犹在其上。
她不远不近地钓在身后,师爷却全无察觉。
不知走了多久,在府衙内绕了多少个弯,师爷终于在夫子院左侧的奇案展前停了下来。
奇案展独占一室,里面放的都是些惊奇案件的卷宗与凶器。
师爷在奇案展门口停了好一阵子,他躲在一颗松柏之后,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钻了进去。
纵然如此,他也不敢点烛生灯,只能缓缓在房中摸索着什么。
娜儿悄悄落在院中,她躲在墙壁旁,用手在窗户上捅了个小孔,小心地向里面张望着。
因为房屋密闭,又没有烛火,所以娜儿看的并不清楚。
只是勉强看到堆放案卷的书架向前移开,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长廊。
待师爷走入之后,书架又回到了原位,就像是从未移动过一样。
娜儿犹豫片刻,终是没有打草惊蛇,默默向着别的院子摸去。
与大堂不同,史舍的夜色并不阴森。
空中星光璀璨,草地中隐隐传来虫鸣,澹台衍一人独行,难免有些凄凉之感。
好在,他已独自生活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
每每这种时候,他的心中总是分外平静,这让他很容易想起一些过往。
但是今天没有。
因为他早已被几人的对话所吸引。
史舍中,几个没在值班的衙役正在推着牌九。
这几人一高一瘦,一胖一矮,倒是极好分辨。
高个子满脸堆笑,今晚运气极好,道:“哥几个都准备好了没?
落地牌死,便不能改了啊。”
一旁的胖子低声骂了一句,道:“呸,你都赢了一晚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就是轮也该轮到哥几个了。
老子先开!”
他口中说着话,手却已经将牌翻了出去。
“九点!”
胖子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接连看过其他三人的牌面,道:“太小,太小,都没我大!”
他指着高个子,道:“怎么样?老子一把就将前面输的都赢回......”
未等他将话说完,高个子已将剩下的两张牌翻开,淡淡道:“通杀,双天至尊。”
胖子瞪着眼睛看着他,脸上横肉止不住的抖动着。
矮子瞥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道:“本以为小李不在,还能赢点,没想到还是输的这么惨。”
听矮子提到“小李”,胖子脸色猛地一变,一会青,一会白,好一阵子后才出了口气,道:“人都走了,还提他做什么?晦气,晦气!”
高个子也没了兴致,将牌九推倒,道:“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若是让大人知道你提起小李,只怕连着我们几个也要一起遭殃!”
他表情虽然严厉,但语气却十分平缓。
矮子苦笑一声,道:“哥,你忘了?知府大人与同知大人都——都一同去了!”
“禁声!”
只听“啪”的一声,一直没开口的瘦子一手拍在桌面上,道:“你若想死,直说一声就是,兄弟几个自会成全了你。
可你若是满口胡言连累了我们,不光你会死,你全家老小都会死!”
矮子被他吓了一跳,脸色一片惨白,口齿也有些不清,道:“此事是小弟疏忽了,今后绝不再犯,请几位哥哥宽恕则个,宽恕则个。”
胖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行了,老张也就是个提个醒,别有事没有就摆出一副穷酸模样,听着恶心。”
矮子连连点头,不敢顶撞,道:“是,是,弟弟记住了。”
几人看他态度尚佳,便不再多做纠缠。
而闹成这样,这牌局自然也无法继续,四人便准备四下散去,梳洗休息。
忽然,高个子像是想起什么,叫住三人,道:“对了,以后都离三生居远些,能不去就别去,若是——若是一定要去,定要提前告知师爷,也要防着那些‘外人’!”
三人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
三生居?
那是咸阳最著名的风月场所,销金之地,号称太子进、太监出,断不是这些衙役所能常去的地方。
还有——那人口中的“外人”指的是谁?师爷又在扮演什么角色?为何能让这些衙役这般畏惧?
澹台衍暗自叹了口气,却如何也想不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