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

“有了老师，有了教室，看上去像那么一回事了，老村长就想着让乡里面给一个名额，让村里面名正言顺的有一个学校。”

“我和李老师，对这些东西也都不懂，也不知道应该走什么手续，当时老村长说，不用管，由他来处理，我们安心在学校教孩子读书就行。”

“镇里面，县里面，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听说也去了市里面，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找，一个人一个人的找，反正，最后硬生生让他将这个学校的名额办下来了。”

“具体的经历其实我和李老师都不清楚，他从来也没说过这些事情，到了后来，我去镇里面、县里面开会，相关的部门和人员，都好像知道我们学校，知道这位老村长。”

“有了正式的学校以后，后面的事情就顺利了，镇里面会派老师来，但那些老师在这里也待不久，就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了，然后，我和李老师两个人，没想到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林文水坐在那里，表现出几分感慨的模样。

“后面的办学，就没有碰到什么困难之类么？”李敬云开口问道，他现在也意识到，其实将眼前这位林校长的故事拍出来，就已经是一个好故事了，完全不需要辛平辛苦构思的剧本。

“困难嘛……其实事情解决了，倒也不算什么困难，学校顺顺利利办到了现在，合并学校的时候，也没被撤掉，对了，我也不再是名义上的校长了。”

“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困难，只是说，事情应该这样做，出了问题就一点点解决问题。”

“然后，就这样过来了。”林文水说完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对了，唯一让我和李老师愁的地方就是老师……”

“老师短缺？”李敬云问道。

“是啊，学校正规了，学生多了，然后就有不同年龄段、不同层次的学生了，我和李老师不可能全部教他们，然后乡里面、县里面对学校还有各种考核。”

“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们就是通过各种方式，来拉老师，但拉来老师待不了太长时间就又走了，我们就又要想办法找，甚至，有的老师在来之前，就说了，只会教几周的时间。”

“那我就又要考虑，老师走了之后，从哪里找人来替他……那段时间，我和李老师两个人，真有一种，看别人走在路上，就想冲上去问问是不是老师，想不想当老师。”

“谁是好老师啊，那就是愿意来我们这里教书的，哪怕是一两周，那也是！从其他学校‘借’，从外面找，不管他们教的好坏，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只要愿意来，我都感谢他们。”

“说实话，因为这些好老师，学校才不至于解散，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学校。”

在林文水说这段话的时候，李敬云立刻想起了，两人当时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跟他说的内容，很显然，他未必是不知道好老师的标准是什么，但是，现实情况，让他选择了另外的一个标准。

“后来呢，最后是怎么渡过那段时间的？”李敬云继续询问问题，并未将自己的情绪代入其中。

“后来是有几个学生留下来，帮忙带学生。”林文水笑着说道，满足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后来呢？他们留下来了么？”李敬云不愿意立刻破坏对方享受这种状态，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没有没有，他们没有留下来，我把他们全赶跑了，既然我吃了这个亏，就不能让他们再走我的老路。”林文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态度。

“他们还年轻，还有很多的选择，没必要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在镇上再派了支援的老师之后，我就让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或许也想像你一样，在这里当一名老师，然后去教这些孩子？”李敬云盯着林文水，以一种很认真的态度询问道。

林文水摆了摆手，“不一样，不一样了，时代变了，我那个时候，那个学历毕业，然后靠后面的一些学习，是能让我现在做这个工作的，他们不行了，他们如果一直待在学校，很可能连村里的学校老师都做不成。”

“他们，如果真的想要当一名老师，那就像李老师那样，拿学历拿证书，然后再回来教书。原来，还可以从非正式的老师转正，现在，像周老师他们，想要当老师都要经历重重考试。”

“所以，我就告诉他们，不要学我，想清楚自己以后要做啥，然后把他们‘赶’走了。”

“那后来呢？他们有没有选择当老师？”

“有一个是当老师了，还在重点高中当老师，其他几个，做生意的，吃公家饭的，上班的，都有，也是各有出息吧，有时候还会回来看看我和李老师。”林文水笑着说道。

“那还不错，我想，这些学生们，就是你在学校坚持的动力吧？”

林文水听到李敬云的询问，笑了一下，让李敬云有一种对方早有预料的感觉，“这个问题，其实以前我也问过我自己，问过李老师，那些孩子们是不是就是我们一直坚持的原因。”

“李老师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林文水看向李敬云，没有等他询问便说了出来，“他问我，当时在教他们的时候，是否知道他们会取得今天的成绩？如果他们今天没有取得这样的成绩，难道就说明我们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就是白费么？”

“李导演，你觉得李老师问的问题，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当老师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自己。”李敬云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李老师或许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我现在虽然在思想上明白了，却没在心态上接受，总是下意识的将这些孩子们的成绩，当成我付出的收获，我自己的成绩。”

“我觉得他们也会这样认为吧。”

“有，当然有，觉得是我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但是我何德何能，如果我能改变他们的命运，那我是不是应该对那些没有改变的，心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