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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无咎睡着了。
而祁散人却是走出了屋门,舒着懒腰,定了定神,便独自在院子里踱步。随其挥动大袖,卷起了一阵狂风。转瞬之间,篝火的灰烬与满地的落叶尽被裹起飞到了墙外。他看着清爽的院落,点了点头。而不过瞬间,又是几片落叶悠悠飘下。他拈着胡须哼了声,抬脚奔向前院,打开院门,顺着街道在晨色中溜达起来。
街头巷尾,早起的人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老李说,昨夜城西的池塘边,突然降下一场雷火,不仅劈死了三个人,还烧光了池塘四周的芦苇。当时的动静真是不便是城防营的兵差都给招来了。
老王说,如今恰逢初冬,不该打雷啊,怕是王庭兴兵的缘故,这才血煞冲天,凶兆降临呢!
老马说,有熊的国主归天之际,被始州国趁机夺取了边关的千里沃土,太欺负人,如今姬魃殿下与少典殿下兴兵讨伐,也是天经地义!当然喽,打仗要死人的,不免亡魂葬边关,又该多少孤儿寡母泪眼望穿
祁散人在四周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公孙府,门前多了一辆马车与几位兵士,还有一位背着包裹的老者。
兵士从车上搬下一个大箱子,并送到了院中,交代说是少典殿下的赏赐,便拱了拱手告辞离去。而老者却是留下不走了,原来是破阵营吕三的老爹,在家闲着无趣,被他儿子唤来看守门房。他虽然五十多岁,而身子骨倒也硬朗!
祁散人喜出望外,称呼一声老吕。他领着对方在前院安顿下来,又送上几锭银子当作零用,便将琐碎事宜尽数相托,一身轻松的回到了后院。
某人还没起床,哪怕日上三竿还是关着房门不见身影。
祁散人坐在石桌前烹制热茶,一个人享受着悠闲的时光。
他粗布棉袍,须发灰白,头顶木簪,形貌简朴,浑似一个寻常的老人。当又一片落叶滑过肩头,他挥袖轻拂,饮了口热茶,带着莫名的心绪自言自语:“秋叶落尽是寒冬,不知不觉又一年,天翻地覆轮回时,犹如梦里三月春。”
他眯缝着双眼,冲着脚边斑黄的落叶微微失神,转而看向那紧闭的房门,略显无奈道:“那小子痴得、癫得,恨得、悲得,怒得、狂得,即使置身险境,群狼四伏,依然吃得、睡得,浑如一个傻儿般的无忧无虑!”
那间紧闭的房门还是情形如旧,却有不满的话语声断续响起:“老道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一个傻儿?傻儿不傻,无非活在当下”
某人倒也警觉,睡梦中还不忘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而他的那句话虽然如同呓语,却也有些道理。嗯,傻人不傻,无非活在当下罢了!
祁散人放下茶盏,哼道:“大白日的睡懒觉,成何体统!”
“哎我伤势在身可怜呀”
一声传来,之后再没了动静。
祁散人手抚胡须,无奈地摇了摇头:“依老朽看来,你小子或也装傻卖呆,或也睿智过人,却唯独少了几分达观洒脱的境界,而难免患得患失。之所谓,无时而不安,无顺而不处,冥然与造化为一,将何得而何失”
老道或许看出了某人的心结,而某人却是很不以为然。
房内的木榻上,无咎缩在被窝里斜躺着,仿佛可怜的模样,却两眼睁着而神色闪动。
他透过封禁房门的阵法看了一眼院中的祁散人,转而继续默默打量着面前的一堆东西。其中有兽皮、卷册,也有玉简。
自从稀里糊涂混入仙途的两年多以来,被人追杀,接着再去杀人,先后得到了不少的好东西。除了灵石、丹药、飞剑之外,便是有关仙道的一些功法典籍,只因自顾不暇,未曾太多在意。如今回到都城之后,依然强敌环伺而杀机四伏。谨慎小心之余,不得不设法应对。而这些功法典籍之中,便有着克敌制胜的法门。
南陵舆图、四洲盖舆、仙道辑录与古剑录,眼下用不着百灵经与金石录均须长久研读方有收获,还有元灵留下的手札,或是元灵心经也是如此。而隐身术、闪遁术,以及古剑诀、九星诀,再加上体内的两把神剑,才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尤其是九星诀的几种遁法,关键的时候能保命!
无咎将面前的一堆东西收了起来,只留下九星诀、古剑诀与另外一枚玉简。
这枚玉简名为紫气诀,来自于昨夜的收获,乃是紫定山的功法:一篇剑诀。不知是否古剑山那位苍起的缘故,各家仙门都偏重于剑修。而剑修之术最为凶悍凌厉,动手打架的时候很讨便宜。故而这篇剑诀也是大同小异,无非讲天道,行君道,又讲人剑合一的超然境界,而其中的数十攻击防御之术,分明又是极为霸道的杀人法门。
不过,剑诀之中有篇化剑术,虽寥寥数言,却也不无玄妙。
何为化剑术?便是以有化无,以无化形,再至诸般变化,称之为化剑术。其或剑气如丝,或虚实结阵,变化万端,高深莫测。而想要修成却是不易,或许只有人仙以上的修为方能尝试一二。
而在古剑山苍龙谷中得到的古剑诀中,亦曾记载着化剑术的口诀,虽不尽相同,却又道理相通。若是将其彼此印证对照,或有蹊径也犹未可知!
无咎将紫气诀拿在手中,继续卷缩在被窝里似睡非睡。许久之后,他放下玉简,拿起了古剑诀,继续躺着不起来。当两篇法诀烂熟于胸,且略有所悟,其手中又多了一枚玉简,九星诀。
既然祁散人瞧不起自己的土行术,不妨便换一种修炼。九星诀之中,尚有水行术,火行术、冥行术与风行术。水行术,要在江河湖海中施展火行术,在地火岩浆中方能显威冥行术,则是在灵气断绝的幽冥之地畅行无阻而风行术,有风便能飞遁,比起寻常的御风术要更为不同
又一日的午后,祁散人独自坐在桌前。
他手中的茶盏,换成了一个酒坛子,独自呷了口酒,继续默默抬头看天。
院中的几棵老树早已跌尽了落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将灰蒙蒙的天光给分割成一块块,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张,却又不住的岁月,倾洒下漫天的苍凉。
祁散人幽幽出了会儿神,举起坛子凑到嘴边,这才发觉酒没了,禁不住哼了一声。他抬眼瞥见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抓着空酒坛子便想砸过去。
睡懒觉吧,倒不打紧。记得他身子带伤,也该将养调理。而一睡二十来日不见人影、且毫无动静,着实叫人忍无可忍。
尤其是身为虎符在手的将军,却丢下军营不管不问。如此惫懒德行,与过去的纨绔子弟有何两样呢!你不是想要报仇吗,总不会因为遭遇强敌便吓得不敢出门吧?而总是藏着躲着也不是法子,混日子更是没有道理。
惹急了我老人家,信不信我一酒坛子砸过去
祁散人抓着酒坛子比划着,还吹胡子瞪眼。而没等扔出酒坛,房门“吱呀”开了,随即还有一层淡淡的阵法光芒隐去,继而有人冒了出来。
哼,那小子还是怕我老人家不痛快。如此每日吹着寒风执着守护,叫人于心何忍?
祁散人怒气稍缓,随即又微微一怔。
只见无咎穿了一身薄薄的长衫走出了房门,或是说应该是脚不沾地飘出了房门,却脖子歪斜,呲牙咧嘴一脸的怪相:“老道你出了何事,竟借酒浇愁?岂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啊”他惊讶过后,竟在院里转起圈子,身形轻盈,衣袂飞扬,还挥洒双袖,又是一阵疑惑:“昨日秋叶满地黄,转眼已是深冬时节”
祁散人将酒坛子“夺”的一声放下,面皮抽搐着欲说无言,却又实在忍耐不住,两眼一翻:“本道无妨,你却一觉睡了大半个月。如此倒也罢了,大白日的装神弄鬼,还是一个歪脖子鬼,哼!”
无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稍稍入定而已,竟过去如此之久。修炼无岁月,诚不我欺也!”他依然是身如摆柳,几如乘风飞去,好不易才双脚落地,不满道:“老道不说人话!我修炼法术呢,怎会成了歪脖子鬼?哦,躺着久了,习惯使然”其摇晃着脑袋,浑身上下一阵筋骨脆响,随即身躯笔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原状。
这世间还有人躺着修炼的?
祁散人抄起了双手,像是不耐寒冷,无力道:“宝锋等人已回府几次,请你前去兵营,据说半月之后,破阵营便要开拔。姬少典给你送来一箱礼物,放在前院吕三他爹来了,兼职门房与管家老朽主动请缨,随你远行出征。依着军规,老朽不仅身为行军供奉,还是你的执笔文书,以及草药郎中。想我老人家,真是命苦啊!”
老道自怨自怜着,叹了口气又道:“此外,战场之上”
无咎听说吕三的老爹来了,还有一箱礼物放在前院,嘿嘿一乐转身就走,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行军打仗并非儿戏,你老道跟着凑啥热闹!”
祁散人话没说完,眼前人影没了。他默然片刻,伸手抓起酒坛子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