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层被鹏撕裂了一个大口，导致天上的云层在移动时疏薄了不少，浅浅的云雾蒙在天上，夕阳下的阳光终于可以直接洒向大地。在海面上，一层粉红过渡到深红最后渐变为紫色的漂亮天空在海平面尽头，美不胜收的光景让白若整个人都沉溺进去了。

她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像一把凌乱的海草，三人都是一副凄惨的落汤鸡样子，卷着膝盖坐在礁石上束手束脚的，憋屈到膝盖都僵硬了，酸酸软软的。

“真的会有巡逻船吗？都快天黑了。”

白若被一阵海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她想到深夜的海，埋伏着大小不一的危险。现在所有的变异生物都对她们虎视眈眈的，但只要一进入深夜，她们一定无处可藏，而且这个战场也也不利于这里仅存的两个战斗力发挥。

周先锐站起来锤了锤脚，他腿麻了。看着遥远的海平面，虽然很美，但他更想看到一个船型的影子。

卓穆安抖了抖耳朵，他闭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耳朵上，一道小小的，小到难以令人注意的蒸汽声被他捕捉到了。

“快来了，船已经在航线上了。”

“是我们这个方向吗？”

他侧着脑袋伸直耳朵又听了一会。

“不是，但会经过。”

白若呼了口气，至少能经过。

坐在礁石上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白若的腕表已经破碎了表面，如果她看的时间无误的话，确实是一个多小时。

一艘轮船出现在海平线上，她真切地听到那阵轰隆的蒸汽声了，那艘船的航线的确不是她们这个方向，因为她看到了一整艘船的侧面。

周先锐化成英招，扇了下翅膀飞到半空中，他竭尽全力吸引那艘遥远的轮船的注意力。白若站在礁石上挥手，整条大腿连到臀部都是麻的，卓穆安看着那艘船，化成龙首嘶吼了一声巨大的龙鸣，还引来了一道闪电打在他们附近。

白若吓得尖叫抱头，就连英招都收起翅膀落到礁石上，他化成人形面无表情地看着卓穆安，白若抱着脑袋也一时无言。

卓穆安慢慢转变成人脸，抱着胳膊勾了勾嘴角。

“至少船过来了。”

那艘轮船打出远光灯在海面闪烁，船头很明显偏向了这块礁石，海浪被船头划开两半，正急速地前进。

“不是，怎么没下雨。”

白若靠在卓穆安身上，她揪着他的衣角。

“这些是能控制的。”

“掌控天气？这真的能够吗？”

“不是掌控天气，只是人造。”

轮船绕了方向停在礁石旁，从甲板上扔下一条粗大的铁链锁着一个巨锚沉进海里，三个人抓着摇摇晃晃的爬梯离开了这个给他们短暂小回忆的礁石。

还真是一只标准货轮。白若环顾了一圈四周，甲板上还堆叠着来不及卸走的木箱，零零散散的进出口货物单子也被雨水打湿了贴在甲板上印了个印子，整艘船看上去丝毫没有武装过的痕迹，像极了临时推上舞台的孩子。

“你们好，我们是互助兵组织，我是林愿，这只巡逻小队的队长。你们这是……？”

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人挽着袖子从船舱里走出来，只要忽略掉三人浑身湿透的狼狈，看这架势就像是一次普通出海的生意场面，扑面而来的应酬腔。

周先锐站到两人前面，像只母鸡护着两个鸡仔。

“我是周先锐，卓穆安，白若。我是雇佣兵，他们是我出海顺手救下的。”他说。

白若被卓穆安抱在怀里，海风吹的她脸都冻白了，嘴唇都在发紫，又饿又渴得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林愿也不好再问，抬起手招了招，很快就跑上来一个人带他们先去休息了。

货轮的速度很快，载上他们三个后就直接返航了，白若和卓穆安两人站在甲板上吹风，她静静地思考着这几天的经历，对这个越来越玄幻的世界感到强烈的不真实感。

林愿走上甲板，靠在栏杆上，给他们递去了两碗刚煮好的海鲜粥，热乎乎地烘在两人的手心里把白若的心都烫热了。

“你们去哪里旅游？”

林愿点了支烟，吞吐出一大口白烟熏眯了他的眼睛。

卓穆安看了他一眼，吹了吹那碗热粥。

“马尔代夫。”

“噢？那怎么跑到太平洋去了。”

“被袭击了，被一只大鹏，你们应该也听到动静了吧。”

“确实，我们是收到消息才出来巡航的，没想到是你们遇上了。”

卓穆安的话里半真半假，倒是与他们的路线对上了一大半，这种在真实里参点假的谎言最不容易被识破了。

白若低着头慢慢地喝粥，她不擅长撒谎，这种事儿只能交给卓穆安了，她想了想，她们还挺配的，正好俩俩互补，想到这她还笑出了声。

交谈中的两人闻言都看向她，白若涨红了脸，卓穆安眼里带着笑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他总是很喜欢这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接触，而在这种情况下，林愿看着他们到真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浙江省了，我们的基地就在沿海，你们呢？接下来要去哪里？”林愿把烟头扔到甲板上踩熄。

“四川。”一道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周先锐走上甲板，经过林愿站到两人中间，暗暗地隔开了几个人的距离，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洗了澡后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爽了不少。

“是吗？现在情况不容乐观，虽然内陆暂时控制住了，但还是沦陷了大部分小村庄，你们要去只能挑着大路走了，但是高速路却堵满了迁徙的车，走国道又难免会遇上。”

“嗯。会小心的。”

林愿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周先锐不着痕迹地错开，他只拍到手臂。

“你对他太防备了。”

白若看着林愿的身影从楼梯上消失了才问周先锐，这个男人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她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感觉都瞒不下去了。

周先锐看了她一眼。

“在这种灾难关头，对外像刺头一样暴躁易怒才是最正常的态度，更何况……互助兵都是没受过正规训练的平民，他们暂时还不会在拥有力量后克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现在两方敌对的关头，如果你们的身份被发现了，一定会成为人质的。”

“何必呢？扣下我难道能救他们？放我回去研究说不定还能早点结束。”

“不要低估人类的恶念，尤其是掌握权力后的人。”

周先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听起来不太舒服。

夜色渐深，圆月透过稀薄的云层照耀在海面上，铺开了一页芳华，给他们的轮船带来一条繁华的光路，自从发生这场灾难后，白若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多了，说明空气质量也高了不少。

海面下，一个乌黑细长的黑影从船底闪过，紧接着有一个乌黑的蛇头从海面探出来，深色的鳞片和这块深海几乎要融为一体。

卓穆安和周先锐对视一眼，他拉着白若将她推进船舱，两人的眼睛都变了一种光芒，异色的兽瞳中充满了能量，林愿也从底下跑上甲板，白若与他擦身而过，正好看到男人眼里的金光。

不知道是什么物种呢？白若关上门之前稍微想了想。

一条漆黑的蛇在海下漂浮，蛇身粗粗壮壮的像根柱子，上身顶着七条硕长蜿蜒着的人头，每一颗头的脸都一样却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它们的脸两侧都长有巨大的鱼鳍，藏着几道开裂的鳃口。

七头蛇的鳃翼疯狂地抽动，七张脸对在一起嘟囊着腮帮，一抽一抽地鼓动，像在交流，又像只是无意中碰巧对上了。

卓穆安抚着栏杆，鼻子在空气中轻抖，他嗅着从海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使劲分辨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这艘轮船。巨大的黑影蛰伏在船下，四散而开的肢体让卓穆安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动物。

“能分辨出是什么吗？”

周先锐侧过身靠在卓穆安旁边，他左右张望了几眼后压低声音询问。

“不知道，很潮湿的气味。”

“潮湿？它就在海底。”

卓穆安凝神望着，发红的眼睛盯住那具躯体，他看到好几个影子，却又偶尔只看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他分不清海下究竟有几只动物埋伏着，轮船就快靠岸了，他不能把这种未知的危险带上国土。

林愿扛着一把M14步枪走过来，眉头皱着脸色很不好看。

“蛇，海下是蛇，味道太黏腻了，十足的腥气。”

卓穆安看了他一眼，再看到海面上，海里的东西形状一下就明朗了，可能是好几条蛇盘在一起的形状吧，虽然有点奇怪，但至少心里安定了点。

商船上兵荒马乱，脚步声乱得像有几十个人在跳踢踏舞，白若锁住了门靠在窗边往外看，冰冷的寒夜带着刺骨的海风将这扇经年失修的铁锈窗吹得哐哐作响，黑压压的海面像隐藏了巨大的危机，像口吃人的巨锅。

月亮的微光投映在海面上，偶尔游过几道粗长的黑影，不详的味道从那道身影上散发出来，沉重的氛围将船上的人压得透不过气，神经都紧紧地绷住了，连脖子都涨得发红，粗大的经络绷在外面看起来非常可怖，但实际上他们内心对这个环境感到更加恐惧。

“来了。”

卓穆安的话音刚落就将额头往下低了一点，两根比以往更粗更亮的龙角从肉里长出来，他的脸慢慢拖长，在人们的眼皮底下化成龙首，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海风飘扬，他脱下了上衣，人们看到他的手臂带着一层细细密密像盔甲一样的鳞片，背脊骨上长出一排高且锋利的龙鳍，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合就像严阵以待的利刃。

周先锐的身后率先长出两翼，他忍不住回头看卓穆安转变的过程，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得这个兽型实在是太美了，充满力量和气质的美，非常捉人眼球。

卓穆安率先冲上队伍的最前方，等待着海底的巨兽。一只扛着枪，腰间又别着一把长刀的猫像人一样直立着走到他身边，卓穆安闻到了林愿的味道，但是却夹杂着一股陌生的野兽味，他回头看了林愿一眼，猫首人身，四肢矫健，金色的猫毛随着海风吹到他的耳朵上，引得他忍不住抖了抖两只长耳朵。

突然船尾开始骚动，人们大吼着四处奔走，机枪发射的声音和重物落进海里的水花声充斥着整艘船，所有的人都跑去了船尾，只有三只异兽一动不动地留在甲板上，他们都清楚，船尾只是小水花，如果他们离开了甲板，这艘船才是完了。

果然，几秒后一颗湿漉漉的人头从海面探出来，冰冷的竖瞳周围布满了鳞片，是一个长相美丽的女人，她只露出了半张脸，卓穆安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英招跺了跺马蹄，他身上的战意已经压不住了，但是那个女人只是浮在那里，一动不动，两方都互相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动手。过了一会，在那颗脑袋后面不远处又浮出一颗脑袋，也是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就连头发丝都一模一样。

陆陆续续地好几颗外貌一模一样的脑袋探出来，有男有女，他们的表情都不一样，直到这几个脑袋完全浮出水面后他们才看清这几个头的侧脸都长着鳃器，像被人开了几道口子，原本长着耳朵的地方却长了一张锋利的鱼鳍。

林愿眯了眯眼，它嗅着鼻子在空气中抖动，黏腻的蛇腥味像一张蛛网将他的鼻腔都缠住了，让它忍不住舔了舔鼻子。

三个人都是异兽形态，这个外貌限制住了他们的交流能力，除了保持人头的英招，但他总不能自己同自己交流，所以如今面对海面上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完全无法交谈，相当于已经宣告要单打独斗了。

船身周围全是巨大的礁石，他们早就进入中国的海域了，如果不是遇到这个突发情况，现在应该已经踩在土地上了。

白若撑着窗口，听着耳边的叫骂声，看着一条条蛇从头顶被扔下来划过她窗户的画面，心里默默数着这些可怜的小蛇，她已经数到第48条了，不知道甲板上怎么样了，她没在这听到那三个人的动静，估计还留在甲板上吧，那说明甲板遇到的东西要可怕多了，希望一切都好。

海面上一个嬉笑着的脑袋缓缓地从海里伸直，狭长的脖子一直一直往上延伸，光是脑袋下的脖子就已经快一米长了，还真是人面蛇啊。

林愿扛起枪用肩膀抵住枪托，瞄准镜对准了那颗五官精致喜笑颜开的蛇头。还没等他拉下保险栓，另一条满脸怒容的蛇身已经急速射到他们跟前，卓穆安反应及时双手一把扣住了它的头，使劲儿地朝外拉扯，那条蛇愤怒地面部都扭曲了，或许也是卓穆安撕的。

林愿立即就收起枪反身一背挂到身后，猛地一拽就将腰间的长刀抽了出来，他握着刀把高举双手，作势要往下砍去，英招从甲板上飞起来，马蹄一脚蹬开了旁边哭噎着的蛇头，这一条哭哭啼啼的蛇狡猾得很，居然学会当卧底了。

林愿的刀砍到愤怒的蛇身上，却被坚硬的鳞甲震裂了刀面，强烈的麻痹感一下就传到了他的手上，刀柄也从他手上脱落坠入深海。卓穆安也被他影响到了，轻微的麻痹感传到他的手肘上，手指一软，那条蛇已经跐溜一下游出几米远了。

英招回到甲板上，数着海上的七条人面蛇，说不出哪里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