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哪?”白若被卓穆安拉着趴在一幢建筑的楼顶,呼啸着的狂风将她的马尾辫吹得像一根摇荡的芦苇。
林愿趴在墙边,从怀里掏出一包新鲜的薄荷叶,他回头看了一眼卓穆安。
“你怎么知道他们能闻到我们的味道?”他碾碎了薄荷叶抹在手腕上。
卓穆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又看着那个带头走在前面的女人。
“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留在人影身上的味道更重,就像地盘占领一样,带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像狗粪。”
“狗粪?”白若抬起头闻了一下,她只能闻到淡淡的硝烟味。
林愿吸了吸鼻子“这味道跟那个镇子里的味道有点像,是狗粪吗?我就说怎么这么恶心。”
卓穆安眯起眼睛看着楼下黑压压的影子,其实他没有告诉这两人,那股硝烟味更像是从这些人影深处散发出来的味道,用点俗气的话来说,像是灵魂的味道,而且,这些都是活人。
林愿的眼睛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黄澄澄的像一颗琉璃珠子。
“他们走到我们放衣服的地方了,但是这股薄荷味也很明显不是吗?”他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手臂,浓重的薄荷味像一种神经按摩的电流一样刺激得他大脑皮层都酥麻了。
卓穆安笑了一下。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猫一样对薄荷的味道这么敏感吗?”
……
“怎么回事?”
西装男人理了理衣摆,他伸出脚尖踢了下地上的那一坨脏衣服“人呢?”他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像是发火的前兆“我们被人耍了吗?”
女人蹲在地上,淡红色的波浪长发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到她的脸侧,像动物的毛发,长而随意得摆动,她咬了咬下唇,脸上带着点紧张。
“……老板……”她的声音低低得吞吐着大气都不敢出,连脸都不敢转过去,只能苦着一张小脸背对着男人试图用可怜来蒙混过关。
男人不耐烦得啧了一声,他扯了下领带,有点烦躁得环视了一圈“去哪了?赶紧把人找出来。”
女人低着头使劲在那一坨脏衣服上嗅,但始终只能闻到淡淡的花草味,只要一抬头那股味道就随着风飘散了,虽然她不想承认,但线索确实是断掉了,她苦兮兮得回头看了眼男人,眼睛里的哀求和紧张就像从茶杯里溢出来的水,接都接不住。
男人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得睨着她,两人无声得对视着,僵持了良久,终于,他的嘴角突然缓缓地上扬。
“有点意思,来,先找找看吧。”
她摸了下女人的头,一股淡淡的火苗从他摸到的地方突然出现,火红色的长发披散在女人的头顶直到身后,她的脸也缓缓地变尖变长,黑漆漆的皮肤像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片从她的眼睛周围开始向四周蔓延,要不了几秒很快就遍布了全身,在男人的旁边,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大狗。
卓穆安和林愿两人一直在观察地面两人的动静,这时看到那个女人突然卧伏身体变成一条大狗也是带了点兴趣的意味。
“是条狗啊。”林愿的语气有点嘲笑,白若看着他,好像这些人自从拥有了异兽的基因后,连性情都好像变成了所属动物的情感。
“什么狗?”她凑上去,从两人的脑袋缝隙中看见了下面那条巨大的黑狗,她挑了挑眉“还挺丑的啊,黑漆漆的,连毛都没有,像条鬣狗似的,一副奸诈狡猾的模样。”
卓穆安听到她的吐槽回过身反手揉了把白若的脑袋“这狗太臭了。”他皱着鼻子,满脸嫌弃,实际上两方的距离快要超过一千米了,但那股味,还是像幽魂一样压在这个地方,萦绕着整个空间像没有空气流通的密室。
林愿附和着用力点头,他们两人的嗅觉非常灵敏,其实那味道原本也只是存在着,但自从那个女人变成一条大黑狗之后,那股味就像颗小炸弹一样触碰到了机关原地炸开,铺天盖地的硝烟味和一股腥臭混杂在一起直接扑面而来,两人躲都躲不及。
他趴在地上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得匍匐着往后退了几米,他感觉到他的鼻子快要掉下来了,腥臭的刺激性气味就像有人拿了十几个锥子对着他的鼻梁拼命得凿,又疼又麻得让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还不走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两只手紧紧地捂着鼻子,闷闷的鼻音经过两层防护穿进白若和卓穆安两人的耳朵里。
白若看了看卓穆安,又看了看林愿,最后还是目测了一下他们和地上两人的距离,好奇的眼神打着转在几人身上徘徊,这实在是太神奇了,这两人就像真的是动物一样,敏感得让人无法置信。
“走吗?”她看林愿真的难受得紧便伸出手揪了下卓穆安的衣摆,林愿的难受就像个小品一样表现在脸上和肢体上,让人光是看他的举动就能当看电视一样配完一顿饭了,但她知道卓穆安一定也很难受,他有多能忍白若知道得一清二楚,像撒娇一样,她拽着卓穆安的衣摆甚至还晃了两下。
卓穆安无奈得从地上爬起来,拉着白若的小手塞进自己的兜里,这姑娘怕是被冷风吹到冻住了,手冰凉冰凉的。
“走吧。”他说。
……
“哪个方向?”男人一只手抓着黑狗的鬓毛,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如果不是周围有成百上千个虚幻的黑影,乍一看倒是像快要上班了却还是得溜个狗的上班族。
黑狗低垂着头,鼻尖湿漉漉得贴在地面上一寸一寸得嗅吸,把黑压压的湿印子留在地上拖出了一长串痕迹。它闻了老半天,终于发现一股不对劲的味道了,虽然就像平凡的草味和地震后被岩石掀起来的新鲜泥土味道,但仔细闻闻,这股味道就像夹在在夜色中的黑猫,只要专心就能发现。
它低低得吼了一声,巨大的头颅拖着男人朝着一个方向直勾勾得往前走,一路上碰到好几个虚晃得人影都让他们直接凭空消失了,比狗鼻子留下的湿印子还要明显,直接开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他们一人一狗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一幢破破烂烂的办公楼下,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路走过来留下的路径。
“哼……倒是会藏,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倒是能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的……估计这会人也不在了,你上去看看。”
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办公楼门口的楼道然后就没有再动了,只是站在楼下等着,仰着头不停地张望四周,猜测他们下一步会躲在哪个地方观察,他环顾着,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自己总是被牵着走呢,想到这里,他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一点,紧绷着的腮帮子也像快要出血一样僵着。
黑狗疾驰在黑漆漆的楼道里,越往上,那股辛辣刺鼻的草味也越来越重,它觉得这味道像薄荷,但是却夹杂着其他乱七八糟的味道,又繁杂又浓重,藏在本来就杂质很多的烟尘土味中确实不好找。
它一口气追着那股味道冲上楼顶,不出所料扑了个空,但是却抓紧了留下的味道,很好,还不算没收获,只要追着味道就能找到了,它稍微花了点时间记住了那股既平凡又不平凡的独特气味。
“怎么样?去哪了?”
男人看着楼道,直到大黑狗下楼后他才从树影下走出来。
黑狗在地面上闻了一下,惊诧得猛地抬起兽首。
“没味道!”它的狗嘴巴没有动,却像狈一样也能发声。
黑狗的面部一点表情波动都没有,但是心底的疑惑和诧异几乎要爆炸了,它的鼻子贴在地面上又转了几圈,还是什么都没有闻到。
男人皱着眉看它。
“直接在上面逃走了吗?”
他率先一步踏进楼道里,烦躁和怒火几乎要从头顶喷薄而出了,如果是在漫画或是科幻电影里,估计能看到腾腾的烟从他的天灵盖上飘出来。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爬上楼顶,他们站在寒风凛冽的阳台上环视了一圈,最后男人眯着眼叉腰走到墙边,几千米外的地面上,那辆深色的越野车就像一个巨大的甲壳虫,沿着两人开出来的道路蜿蜒着驶出了这块黑压压的地面,男人看着车屁股一时无话,黑狗低着头在他身后更是气都不敢喘。
“……呵!”良久的沉默,男人怒极反笑得喷了个气音。
“不是耍我们呢……就是单纯的得利用我们给他们开路……有意思啊……”他的语气微微上扬听着好像心情颇好,但是细细琢磨反而能意味出一股咬牙切齿。
……
“亏你能想到这个办法。”林愿坐在副驾驶上,心情非常畅快得扣紧了安全带,他从倒后镜看着被甩在身后的那幢大楼,笑着拍了下卓穆安的手臂。
卓穆安借着看倒后镜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只要善于观察,你也能想到这个办法。”他说。
“别贫了,现在呢?去哪?我们顺着这条路也只能往更深处开而已。”白若没有林愿这么高的兴致,她反而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卓穆安抬头在头顶的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反到椅背后面拍了拍白若的膝盖。
“别担心,我们要北上也得经过这,往里开都是顺路的。”
“那要是再遇到一次那种人影呢?我们不可能再耍他们第二次了。”白若回头看着身后遥远的大楼,依稀能看到一颗小黑豆一样的影子想跟小棍子一样树在楼顶上。
林愿也忙不迭得看着车外的后视镜,楼顶上那个突兀的小黑影就想跟小刺扎着。
“是啊,到时候怎么办?”
卓穆安摇了摇头。
“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人影应该不会再有了。”他说。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你看出来那些影子是什么了吗?”白若好奇得瞪大了眼睛,她沿路都仔细看过这些影子了,虽然看着像虚影,但是却像一面墙壁一样总是会阻挡她们的路,又厚实又沉重得压在路上。
“……活人。”他言简意骇得回答。
“什么?”林愿吓了一跳,他揉了下耳朵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卓穆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白若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里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了。
白若震惊得看向窗外,惊讶得甚至都长大了嘴巴。
“你说……这是……活人?他们……都活着吗?”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捂住了嘴巴,惊讶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卓穆安皱着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但的确,都是活人,活生生的。”
“啊……那他们这样,不就生不如死了吗?”林愿看着渐渐地被车子抛在身后的人影,几乎不用深思都能想到他们一定保持这个形态很久了,甚至连吃喝拉撒都没有做过,就这么机械着重复这些动作,太震惊了。
他看了眼卓穆安,好像能明白他说的不会再出现人影的意思了,哪怕这里有成百上千的黑影,但绝对不可能有成千上万个,因为,能逃到这里来的幸存者,不多了。
“是那两人做的吗?”白若小小声地问卓穆安,她也不需要得到答案了,当看到那个西装男一碰到这些黑影就将人直接化掉后都能猜出来了,除了制造者,还有谁能任意改变一件物体的形态。
白若悲伤得低下头捂住了脸,物体,她居然把这些人想成一件物体,这里成百上千个活生生的人啊,虽然那两人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但再往前一点追究,她们这些研究者才是真正的凶手不是吗?看看他们这些所谓的科学家,把这个世界,把这个生态,破坏成什么样子了。
“……有办法弥补吗?”白若抹了把脸,虚无得看着后视镜里的卓穆安。
卓穆安和她对视了一眼,眼神关切得安抚了一下白若的心情。
“不要担心,他们至少还活着……我们现在还在幸存者基地的范围内,迟早还会遇到那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