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高大无比,仿佛这样能唤起人们的敬畏之心。
就跟门派一样,总是以高大形象示人,而这样的好处,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小声说话。
体量高大的建筑,反衬出人类的渺小。
袁长文被两名捕快架着,从一旁的小门离开,就算法院的隔音效果堪称优异,但耳边依旧能听到老妈的哭喊声。
就像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老妈睡得再熟,也能听见自己的哭喊声一样。
那已经超越了物理学上的声音,而是一种确认的感觉。
自己终究还是伤了老妈的心。
可是,能让老妈伤心的,只有她自己,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放屁!
如果自己不做这些事情,老妈怎么可能伤心?!
笑话!按照这个道理,要以老妈的情绪作为自己行动的最高指示?!
当然不是,但现在的行为,明显已经伤透了老妈的心。
所以,自己只是不能伤透老妈的心,但可以让她有些许难过,比如很少回家吃饭,比如偶尔打个电话。是吗?
滚!
别闹脾气,有本事回答,是不是?
不是!平时是自己没做好,但这并不能说明一切,更不能否认自己伤透了老妈的心。
首先,对一件事情的发生,选择伤心还是开心,这些是老妈自己决定的,我们永远不可能得知。
第二,既然已经承认自己平时做得不好,那为何平时没有丝毫反思、难受、羞愧等情绪?说明在自己内心,认为自己就应该忙工作,认为自己就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现在觉得难受,不是做给别人看吗?
放屁!老子难不难受,自己不知道?!还需要做给别人看?谁看!
嗯,对,不是做给别人看。而是被自我编织的定义,拖着到处走。根本不是自己选择情绪,而是情绪控制我们。
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已经发现,其实老妈在自己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者说,没有外界媒体宣扬的那么重要
放屁!禽兽不如!
除了骂,还能说些什么呢?刚才我们已经推理了,难道想要否认这段逻辑吗?
平时是平时,现在是现在。两种情况不一样,平时哪有现在这么极端?
平时的不极端,指的是大家都在普通生活,想看老妈随时都可以。而不像现在,以后很难再见到老妈。是吗?
当然。
所以,有选择的时候,我们嘴上说着重要,却从来都是忙自己的事情。当现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我们就认为老妈非常重要,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这种重要,算哪门子重要啊?
狗屁!就像空气一样,重不重要?没了空气,还能活?现在的状况,不是正好证明老妈很重要么!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空气重不重要,而是我们有在意过空气吗?我们认为空气重要吗?
事物的重要性,并非自身携带,而是我们的主观认可。我们觉得重要,那才是重要。但是,我们在平时,真的觉得老妈非常重要吗?
不想回答这种傻逼问题。
无所谓啊,不回答,事实上也已经回答了。
不对,我们在平时,没有觉得老妈如此重要,是因为我们被其他事物所遮蔽。现在,我们清醒了,知道老妈才是最重要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只是,如果这种东西可以随时变化,有时重要有时不重要,那谁知道现在的重要能持续多久呢?
而且,可以随时变化的重要,又能有多重要呢?
去屎吧!
还有,刚才我们承认了,在平时认为老妈不重要,比不上自己跟同事吃饭。那么,我们最应该难受的,应该是没法再跟同事吃饭吧?
为什么会突然认为自己伤透了老妈的心?这不是做给别人看吗?大家看啊,我还是有良心的,我依旧哭了,我虽然其他全错但这个我是对的。
我没有!
你有。
不承认的原因有两点,第一,自己不愿意承认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虽然之前有斩杀过,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恶魔以退为进吧。
第二,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是否存在。自我编织的定义并非完全明显,表面上是一栋栋单独的建筑,事实上在沙漠底下它们互相连通交织在一起。
但是我刚才,真的很难过啊!这并不是装的。
我知道,但这种伤心来自哪里?情绪都是自我定义与现实互动的产物,有什么情绪不重要,看清自我编织的定义才是最关键的。
而且,牢牢钉在“我存在”那里,知晓任何情绪都不是真实的,任何自我定义也都不是真实的。它们不是我,却被我们死死拽住,以为自己就是它们的一部分。
“哈哈哈哈!”
袁长文突然大笑起来,让两名捕快浑身一紧,使劲抓住他的胳膊防止逃脱。
甚至有一人,已经将电棍摸了出来。
袁长文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大笑着,然后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老妈、老婆、孩子、家庭、责任
这些被社会灌输的自我定义,渐渐变得松垮无比。沙漠上的建筑,也变得十分破败。
口是心非。
大道理一堆一堆,社会道德一坨一坨,但自己的行为却是无声中表达着不屑。
可是,这种不屑容不得说出来。
老妈很重要,这点根本不容商量。但自己的行为表明,老妈根本没有说的那么重要。
这算什么?
还有什么比行为更好的表达吗?
那些道德伦理,就是狗屁!
如果真的如同它本身述说的那样重要,那样不容反驳,为什么我可以做出相反的举动?
它能容忍,这件事情本身就说明,它不严谨,或者根本就是虚假。
真实,容不得非真实。
仿佛大家都很有默契,各种节日的时候,表现得像是另外一个人。话语、图片无不展示着,这个人很好很棒很有爱。
然后呢?
为什么在家里脾气那么大?
为什么总是父母退后一步?
如果这是他们的爱,那么只能说明我不爱他们。
或者说,只有一点点爱他们。
我用事实证明着这一点,并且在生活中用行为表现着这一点,无时无刻。
可是我自己又不接受这种说法,所以一旦有人触碰到这个点,必然勃然大怒。
用怒气,来遮盖自己。
不仅发怒,还要用鄙视来让对方感到羞愧,要让发问的人自己觉得理亏。
这样,才不会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久而久之,自己都忘记为什么要遮盖,仿佛自己就是那么爱他们,非常爱,容不得其他人插嘴。
如果真的是如此深爱,为什么不能跟人讨论这件事情呢?
真的深爱,为什么自己总是不愿父母插手自己的人生?
而自己做事,却又几乎不考虑父母。
除了心虚,袁长文自己找不到任何其他答案。
父母,没有那么重要。孝道,也没有那么重要。
这一切,都是说得很重要,宣传的很重要。
但自己,唉
既然没有那么重要,为什么自己又要被“非常重要”这个定义给绑架呢?
显得做某件事情,为了父母陷入两难的情形。
要么,这是做给别人看,就算没有别人,也要做给“自我”看。
要么,那件事情,跟父母一样不重要。所以才能放在一起,左右为难。
不要再说了何必呢大家都这样,不也挺好了吗?
但那不是真实。
一定要这么诚实吗?
诚实到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