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今天的鱼实在是鲜美极了,就连鱼汤都被苏秦三人喝得干干净净,出门时悦来酒楼的刘掌柜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到门口,之前一肚子对苏秦等人的怨气也深埋在点头哈腰的笑脸里。
原来这三个泥腿子竟然是上卿府高世子的朋友,自己可千万别得罪了。
苏秦等人在门口正和高逸拱手告辞,就看见上午逃之夭夭的庄穷领着一个身材短小相貌丑陋的老者气汹汹而来。
高逸脸色顿露苦笑,狠狠瞪了庄穷一眼,那老怪一定是这家伙故意引来的,庄穷则是笑嘻嘻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高逸叹口气,主动上前迎了上去,拱手一礼,“高逸拜见淳于夫子。”
淳于髡鼻子哼了一声,将他推了个趔趄,别人尊他为上卿之子,自己就是上卿,怕他鸟,他径直走到苏秦三人跟前嚷道:
“你等谁是苏二?”
苏秦擦擦被淳于髡喷在脸上的口水,拱手施礼道,“在下便是,不知尊驾是哪位,找小子有何贵干?”
淳于髡不吭声,黑漆漆的小眼睛上下打量苏秦,盯着他头皮一阵发麻。
“苏兄,无需惊慌,这是在下家师淳于髡先生,听闻苏兄擅长隐语,特来一会。”庄穷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其实高逸误会自己了,自己带师父来,不是为了看苏秦的笑话,而是自己想看师父的笑话,很久没看到师父出丑了。
但愿苏秦不要让自己失望哦,否则上午那顿故意挨得打就白挨了。
淳于髡?他就是淳于髡?
苏秦一惊一喜,这可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大人物啊,历史书上说他,为人滑稽口才极佳,最喜欢用隐语去劝诫君王。
据说在齐国上一代君王齐威王当政初期,齐王沉迷酒色,不思进取,大臣们轮番劝谏,往往置若罔闻。
就在众位大臣束手无策准备开始死谏之时,淳于髡登场了,他劝谏不像其他大臣一样直来真往一味苦劝蛮劝,而是对症下药,投其所好。
齐威王喜欢喝酒,那天他就带着自酿的桂花酒来到宫中。
如狐朋狗友痛饮一番之后,他这下神神秘秘开口道,“大王,你听说了吗?在我们齐国宫中潜伏着一只奇怪的大鸟,三年不飞也不叫,每天只是吃吃喝喝,不知这鸟究竟躲在深宫里何去何从?”
大鸟?这宫里哪有什么大鸟?还来了三年?怎么自己从来不知道?齐威王心道,放下酒盏呆了片刻。
半晌之后,不禁哑然失笑,寡人不是正好登基三年了吗?哈哈哈,原来如此,好一个淳于髡,知道寡人喜欢隐语,就用隐语来考寡人,罢了,其实连日来大臣轮番上谏,自己心意早已送动,不过他们的口气实在令人寡人讨厌,把寡人说得昏君一样,那寡人偏偏不听。
还是淳于髡和我心意,于是齐威王哈哈大笑,他仰脖痛饮一盏酒,回复道,“淳爱卿,这问题你是问对人了,放眼齐国,也唯有寡人知道它心意,它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那时起,齐威王果然言而有信,他收起享乐之心,重振朝纲,让齐国一步一步再次强大起来。
而淳于髡也因为被誉为齐国第一隐语大师,名动天下。
“嘿,小子!你发什么呆呢?”淳于髡粗眉纠缠在一起问苏秦,又扭头看向憋着笑的庄穷,“庄穷,你确定就是被这小子给耍了,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淳于髡一声暴喝让苏秦恍然收神,他连忙再次给淳于髡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晚生苏二,拜见淳于夫子!”
张仪和荆尚也慌忙拱手行礼。
“哟嚯,看不出你们这三个小子一身褐衣,左一礼右一礼的,倒比孟老头的酸儒弟子还酸还臭,要不让”
淳于髡突然止不说话了,一脸尴尬地看着身后一个脸色铁青的老人,“咳咳,孟夫子,你怎么也来了?”
“好好!髡矮子,以后别想再叫老夫陪你下棋!”孟轲不再多话,拂袖而去。
原来想来瞧瞧热闹,看看淳于髡的笑话,不想这老家伙在背后如此诋毁自己的弟子,和庄穷的口吻如出一辙,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淳于髡看着孟夫子远去的背影,摸了摸发痒的酒糟鼻,转脸对苏秦恶狠狠道,“都怪你这小子!惹孟老头发怒,以后他不跟我下棋,小子你来陪我下!”
突然问,“喂,你小子会下棋吗?”
苏秦一怔,点点头。
“是会一点?还是很会?”淳于髡盯着苏秦的眼睛问。
“还好。”苏秦道。
淳于髡咧嘴徐徐笑了起来,搓搓手,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
他脸上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和蔼可亲道,“好,你留在这里别动,学宫散学之后,我让庄穷来接你去我府中。”
淳于髡说完,转身便走,才走几步又回头凶巴巴道,“你小子若是胆敢溜走,老夫会派人抓你回来打断你的腿!”
说罢,扬长而去。
留下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庄兄,你先生究竟想干什么?”高逸扯住庄穷的衣领问,之前在酒楼,他和苏秦谈笑风声,一见如故,所以看见淳于髡为难苏秦,不禁心生怒气。
“夫子原是想和苏兄切磋隐语来的。”庄穷一脸无辜地笑道,“不怎的,又变成邀苏兄去府中下棋。”
“都是你惹的好事,苏兄若有麻烦,我唯你是问?”高逸慢慢松开他的衣领。
苏秦心里一阵暖意,对高逸拱手道,“高兄,不必担心,在下久闻淳于夫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咳咳,和蔼可亲。”
他又转脸看向庄穷笑问,“庄兄,你先生府中可否有好酒好菜?”
“有师父自酿的桂花酒和自种的小蔬,保管苏兄大快朵颐。”庄穷笑道。
苏秦口舌生津,眉开眼笑。
高逸和张仪等人暗暗心惊,别人当淳于府是龙潭虎穴,看苏秦的意思,却是一个好吃好喝之地。
庄穷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小子比高逸那家伙还对自己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