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社会地位最低,最受压迫的莫过于兵了,卫所田地被军官占有,时代当兵,不允许迁徙科举,单薄的土地甚至承担了国家一多半的赋税,哪怕是边兵战兵,一年欠多半年军饷也是常态,最苦不过军户,这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不过大明朝兵变也不是闹着玩的,正因为贱命一条了,饥兵狠起来,那是总兵都敢往死里打,远的不说,前一阵袁崇焕上任之前,宁远就爆发了次大规模兵变,为了讨欠饷,这个才刚刚顶住了努尔哈赤皇太极十多万大军的铁血城市,士兵们犹如潮水那样冲进幕府,活捉了总兵朱梅,巡抚毕自肃,将两个朝廷大员吊起来拷饷。
朱梅是被饥兵活活打死,毕自肃不堪受辱,最后也是自尽身亡,虽然兵变最后被袁崇焕威逼加欺骗给镇了下去,可一下子损失两个文武重臣,这兵变的威力可见一斑。
今个晚上,铁山也是如此沸腾了,不知道多少镇兵被鼓动起来,数千人像一切的黑潮那样,奔涌着呐喊着杀向了参将衙门。
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头箭,听着外头的喧嚣,这田涛也是露出了满脸凶狠之色,拍着桌子再次咆哮起来。
“参将爷,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弟兄们才刚刚与建奴血战过,您老这扣着军粮一粒不发,末将麾下都断粮两天了,你这让弟兄们怎么活?”
“将爷,您这么做,就不怕将士们寒心吗?”
牙齿挤出阴森的话语,这何馍馍也是借着外头刀兵喧嚣之声猛地站起,阴仄仄的哼哼着。
似乎真的喝醉了,两个人带着几个千总一起闹将起来,可趴在桌子上,在几个家伙的鄙视中,毛珏却是好一会才爬起来,还是一副迷糊模样,笑呵呵的摇晃着脑袋。
“断粮两天?田游击真缺粮吗?本将怎么记得,在西屯山中,足足埋藏着足足一万石粮草,还有西峰山也有个几千,月谷后头好像也有,还有哪儿来着?”
口吐白沫,毛珏扒拉着手指头,迷迷糊糊的算计着,这话听的田畴,何馍馍几个瞬间脸色铁青。
毛珏可没瞎掰,一个个把他们藏粮食的地点,甚至多少都报了出来,这些家伙像吸血鬼那样盘踞大量土地,圈占人口,中饱私囊,实际上谁都不穷
听着毛珏扒拉着手指头数落着,喝高了倒桌子上的苏长梅那张满是肥油的老脸,不经意勾起了一股子奸诈的笑容。
“将爷说的什么,末将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不过末将丑话放在这儿,没粮食了,末将可控制不住麾下那些虎狼,饥兵闹将起开来,真要冒犯了将爷,末将也是没办法”
愈发的狠厉,嘴皮子都颤抖着,这田涛就像个要咬人的狗那样,借着愈来愈大的喧嚣声,凶狠的咆哮着。
可惜,这些威胁对于毛珏来说,却真像酒醉没听明白那样,一甩衣袖又是坐回了他的椅子,一面斜着身子倒着酒壶里最后一点酒,一面还含糊不清的哼哼着。
“虎狼?猪羊还差不多,几位将军放心,谁敢炸刺,老子帮你们收拾了他,来,接着喝”
脑门上青筋都暴起了,闷哼着,田涛也是一屁股坐了回去,旁边的何馍馍则还是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站起来斜靠在了一旁,然而白面书生的赵成脑门上,汗珠子却忽然多了不少,这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下意识向外面张望去,毛珏麾下第一心腹的文孟自开席开始,就已经没见到踪影了,刚刚还看到的刘冲,庞大海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是沈戎还在下手席面笑吟吟的坐着的,不光他,几个参将亲兵都是把手缩在了衣袖里。
之前可是听说过,毛参将手头有种连发火的火器,火器这东西大家都不重视,也就当个奇闻听了,可今个大家赴宴都没穿甲,这要是十把俩连发火喷出哎来,毛珏一声令下,在场人得躺下一多半。
也参与到了这个逼饷的兵变当中,可如今看着冷笑着的田涛何馍馍,再看着喝懵逼了,还在灌着自己的将爷毛珏,赵成那心里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那样,七上八下的。
几人加一起兵力四千多,这位将爷不到两千,之前的标营还是出了名的窝囊废,他拿什么这般信心满满?
毛珏的信心,还是来自于月谷一战,他见识过自己麾下战兵烂到什么程度,战兵尚且如此,这帮家伙烂到了什么程度不言而喻。
此时,兵变的乱兵也是冲到了距离参将衙门不到二百米了,可就在一群家伙高歌猛进的时候,红彤彤的灯笼下,同样一排黑影豁然站出,同时两旁街道上,轰隆隆两声炮响猛地炸响起来,虎的那些乱兵猛地收拢了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队伍最前面,向前高举着刀,文孟包裹着一身棉甲如同铁塔那样的大声咆哮着。
“聚众啸乱,冲击衙门,汝等要造反不成,速速退下,负责通通军法处置”
“别听他们的,他就一百多人,拿着的还是烧火棍,弟兄们上,干翻他们,抢了军饷,把那个驴球参将打出铁山去”
鼠须男难听的咆哮声在人群中回荡着,不光他一个,不知道多少声蛊惑一起响着,这些乱兵又是一窝蜂呐喊着向前冲去。
眼看这一幕,文孟那双蛇眼中杀机简直如同要凝结了那样,不带人类感情那般猛地一挥刀子。
“杀”
狭窄的街道,通的一排齐射,连建奴的骑兵重甲都可以打穿,更不要说这些轻甲甚至无甲的乱兵了,前一二三排乱兵都犹如被拳头狠狠砸了一拳那样,白烟闪过,乱兵不可置信的向后倒飞,尖锐的子弹甚至打穿了前一排,前两排,射进了第三排的身体里。
一下子就倒下了一层。
“换举铳放”
不到几秒,第二轮重拳又是打在了乱糟糟的兵变队伍身上,这一次倒下的更加多,没死的伤兵惨叫着想往人群里挤,本来就密集而拥挤不堪的队伍更加乱了。
“换举铳放”
文孟第三次呐喊,直接让乱兵队伍停滞住了,眼看着浑身带血的兵变队伍自相践踏的挤的跟红虫鱼饵似得,文孟脸上的不屑已经到了极点,然而此时,兵变队伍还是没有溃退,所以他随即做了个大明军队没见过的战斗命令。
“上刺刀”
上次与建奴的遭遇战让毛珏想了起来,为什么金字塔之战,拿破仑能打的多于自己的马穆鲁克骑兵落荒而逃,可装备了如此多火器的明军,每次却都被建奴铁骑杀到崩溃。
毕竟手里没家伙,心里心慌,火枪手真要到了肉搏的时候胆气先弱了,溃逃也是可想而知。这作战结束之后的半个月,毛珏先给他的亲兵火枪队抢打出了刺刀。
典型的早期刺刀,三棱尖锐而未开刃,五十厘米左右,用一个几厘米圆箍直接套在枪口上,文孟的呐喊中,列成三排的火铳手瞬间变成了拿着长矛的枪兵。
背后就是督战队,后退者斩,还要在乡里背负个叛徒的罪名,毫无抚恤,已经丢了五个脑袋的亲兵营面对同样的明军,爆发出来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雪亮的刺刀残忍的捅进人体,近战肉搏了,各路明军变军是理所当然的崩溃了!
再也不管什么粮饷不粮饷了,抛弃了袍泽,乱成一团的变兵哭喊着向后溃逃着,谁都恨爹妈没多给一双腿,后头不明所以的变兵还在往前挤着,这个节骨眼上,刘冲的骑兵又是从右面胡同杀出,撞在了变军左翼上。
这一次,再没笨蛋往上冲了,大家伙都是一条心的往后溃逃着,三千多变兵怎么来的,又怎么如同潮水般退却了出去,而且这次他们屁股后还被不到一百五十出头的兵士撵着杀,一道上刺刀捅死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在街道两旁。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刚刚被叛军打蒙了的参将标营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前些日子毛珏发狠做出的训练起了作用,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皮岛来的战兵也汇入了战团中。
尤其是前尚可喜的麾下亲兵百户虎猛,这厮简直是个人形绞肉机,一把八十多斤的双手朴刀挥舞的跟风车那样,所经之处,脑袋和胳膊齐飞,鲜血喷溅犹如番茄汁,最后一点变军抵抗的勇气也在这四面八方的绞杀中土崩瓦解。
连逃的勇气都没有了,成群的变军干脆绵羊那样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着。
混乱差不多进行了二十多分钟左右,没一方都是紧张观望中,衙门正堂的门忽然猛地被推开,带着一身血腥,文孟拎葡萄那样提着一串人头大步流星踱步进来,举着人头猛地跪在桌子前面,阴沉而得意的请罪道。
“末将治安监管不佳,城内有肖小作乱,末将以斩其首,特来请罪”
“呵呵,本将就说,不足为虑,来咱们接着喝”
随手又倒了一杯米酒,毛珏再一次醉醺醺的高举起酒杯,可看着他戏谑的双眼,哪儿有着一丁点醉意?
喊杀声愈发的远去,平息,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田涛坐在椅子上,手不住地哆嗦着,一旁的何馍馍则是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