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点像扶贫了,东江军这次大战穿破了的军衣,脏了坏了的野战被,一些烂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收集起来,还有扫库底儿扫出来一万来石陈粮。
虽然都是些破烂,粮食还不多,可对于饥寒交迫,尤其是寒冷的李氏朝鲜军队来说,却无异于雪中送炭。
北方的寒冬,就算是耐寒的倭人,都得是急急匆匆去火堆前面烤着,这儿济州岛又不像是倭国,面积狭小,柴火有限,粮食还好说,野地里抢老百姓,对付对付也饿不死,可是取暖却不是那么容易了,看到这些被服,李朝大军十几个军头简直要泪奔了。
“东江毛将爷之恩,吾等铭记于心,必有后报”
这头穿着破破烂烂的李氏朝鲜人向回搬着那些同样破破烂烂的冬装被服,那头朴阿大几个感激的跪在地上磕着头。
便宜话人人会说,更别说其中的翘楚宋献策了,本来一肚子火气,还想损这几个给自己家将爷捣乱的家伙,不过看着这一幕他那滑稽的大脑袋顿时流露出一股子笑脸来,在那儿和蔼可亲的轻轻摆了摆手。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我家将爷本来还想多补给贵军点儿新的,可李大人还有金判郎……,我家大人也很为难,你们懂吧!”
“末将明白宋大人不必多言怪只怪末将福薄,没生到毛将爷麾下”
话说这李氏朝鲜事儿办的够缺德了,宋献策才一句言语不详的话,就让一群本来高高兴兴归国,旋即被牵扯到政治斗争中,一穷二白冻在雪地里的下等将士脑海里立马就冒出来了一大堆各种阴谋交易,毛珏的各种无奈妥协的情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么一点破烂东西,就把这些贱民出身李氏朝鲜常军给感动的一塌糊涂,同时也更加憎恨把自己召集起来,为之奋战的母国,十几个军头是感激涕零的纷纷应答着。
别看号称东方夏威夷,济州岛的冬天,照比倭国也是只寒不暖,就算抗冻如那些倭人,也是围着屋子里的火塘拼命打哆嗦,下的雪足足有半尺厚,搬着那些救济品回去的李朝常备军也是一步一个大脚印,渐渐消失在了满天风雪中,不过看着黑洞洞的脚印,本来来时候对这些了乱军一肚子抱怨的宋献策,却是盯着那些脚印久久不语。
好半天,直到随行的军士都冻得直搓手了,宋献策这才抬起滑稽的大脑袋,猛地吐出一口白烟来,朗朗的摇晃着头。
“君国士上雍以待之,士肝脑涂地以偿之,如豫让漆面吞碳火,君卑夫奴役以待之,士鄙面侧身而离,如卫公好鹤轻人,算起来,贫道还真是幸运了!”
“赞画大人,您再说些什么?”
听的一头雾水,身边的亲兵愕然的问着,谁知道宋大脑袋忽然把脸色一阴,板着脸就哼哼道。
“本官说,要好好给将爷干活你有不满意?”
“啊!小的不敢,小的怎么敢不好好为将爷拼命呢?”
眼见这个身边亲卫长随惶恐的哆哆嗦嗦,这宋矮子又是露出一股子阴谋得逞那样的笑容,手里大冷天还拿着装逼的羽毛扇子挥了挥。
“那就成,牵马,咱们回营”
“遵命”
松了一口气,亲卫赶忙是把战马从雪道上拉过来,踩着个卫士手掌才上去,回头看着那常军消失的方向,宋献策忽然再一次叹了口气。
“李朝祸乱将起啊!但愿这次别牵扯到东江”
…………
宋献策都开始远虑了,毛珏却还在展望着近忧,三万多李氏朝鲜常备军部队一点也没被他放在心上,还是西海堡,他反倒是盯着自己的舰队更加眉头紧锁。
上一次会面后,阿德蕾娜又“病了”,连黑珍珠号都不登,就缩在暴风号上闭门不出,毛珏虽然不算绝顶聪明,有时候还粗线条,可他绝不是个傻瓜,先前可以说没有注意,可是现在要是没发现,他就真可以拿头撞墙了。
阿德蕾娜在顾忌,在恐惧,恐惧那些荷兰人而顾忌恐惧的根源,如果不出所料,就是和她的身世有关了。
不是所有外来的和尚都会念经,阿德蕾娜是个奇女子,她不仅仅心思细密,精通数学,历史,礼仪,舞蹈等等西方淑女传统的学识,对于军阵,政治,谋略,火器居然还有着不小的研究,这可就不是一般家庭能培育的出了,就算是贵族家庭,也是鹤立鸡群,这么个宝贝疙瘩,居然流落东方为奴,这本身就不合理。
之前毛珏没有过问,一方面他那时候和阿德蕾娜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管不着,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时机成熟,让这小妞自己说,可是如今,洋妞已经成为自己枕边人外加首席参谋,如今也是个极其重要的士气了,可以说明清之战,胜负手完全就在这几年里,毛珏实在不希望自己身边的核心成员再出个什么状况。
可是,如何与这个洋妞开口呢?
别看阿德蕾娜在几个女人间是最独立,最有主见那一个,可她也继承了西方女人那种理性,多疑,如果要给她安排个角色媲美的话,毛珏只能想到三个火枪手里的米莱迪,那个背后操纵王国的坏女人,一个开口不好,反倒是容易让她疏远了。
还真是个费脑力的难题啊!
身后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股子茶香浓郁扑鼻,却是素衣奉茶进来了,知夫莫若妻,眼看着毛珏背着手张望着下面的舰队不语,茶杯放在桌子上,犹豫了下,素衣小心翼翼的问道。
“少爷,要不,素衣去找红姐姐谈谈”
毛珏还真有点怦然心动,可是扭过头看着素衣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几眼,他忽然又是摆了摆手。
“算了”
回过身去看着几个歪瓜裂枣的荷兰人抱着酒桶土拨鼠那样钻回船上,一股子挑战般的眼神忽然自他双眸中流露出来。
“本将能征服她第一次就能征服她第二次这事,我自己解决”
…………
毛珏顺利了大半年,如今也真是该他不顺利一把了,李氏朝鲜如此态度,这么一支不稳定军团放在济州岛一天,他开发济州岛的计划就得拖后一天,建设难破坏却是轻而易举,一但这些穷疯了的李氏朝鲜常备军哗变疯抢一次,坏了名声,下一次再想把东南亚的各国商人汇聚在东江这端可就难了,所以,毛珏只好把这儿当做个短暂地位中转站,冒着高风险,再一次将所有汇聚在东江,带着东印度公司的人继续北上。
可谁知道,他引以为傲,以之为坚强后盾的东江,这阵子居然也出了问题。
十月末,出征的东江大军两万多外带六千山东兵是可算返回了铁山城,每一次毛珏回铁山,这儿似乎都能产生不少的变化,可以前都是积极的,这一次却是消极的。
平日忙碌的铁山港,此时也是被白雪所覆盖,最冷的几个月,几乎不太有商人会前来交易,也是东江难的休市的几个月,可是如今,半尺厚的雪地里,却依旧是人满为患,穿的破糟糟的流民拥挤在市场内,院子里,捕鱼码头上,繁忙作业的渔港也是摆满了破烂船,小舢板,堵的东江军舰都有些进不去了。
冰天雪地中,不少人甚至都埋在了学里,就剩下个脑袋才看得出是个人,港口的海滩上,冻死的尸体被摞了厚厚的一层,就像冰雕那样,望远镜看了一大群,毛珏禁不住大惊失色,铁义可是他的根本,兵员,财源,粮源之地,这儿他可实在是损失不起。
阿德蕾娜的事儿都只能放在一边,毛珏是急躁的命令着。
“穿我军令,吹号,登岸”
凄凉的号角声中,庞大的舰队不管不顾直接压了过去,堵塞在军港中的舢板就像爆米花那样噼里啪啦被巨大而尖锐的舰身压了个粉碎,破败声一下子犹如捅了马蜂窝那样,岸上雪堆里的人群一下子乱哄哄的蜂蛹就站了起来,一时间好像多了无数个人那样。
毛珏还真是有些心惊了,这些年,他什么样的敌人没有见过,可这种双眼空洞,瘦骨嶙峋,犹如僵尸那样扑过来的人群他还是头一次见,通过舰梯下去的东江军立马被围拢起来,只能用枪围成个防御网,就像后世警察那样,气急败坏的文孟几拳头打翻了一大片,可那些人依旧是麻木的重新站起,又是拥挤过来。
还好,毛珏归途的消息对东江是个大事儿,岸上忽然是一阵喧嚣,数百卫队也是竭尽全力的向人群里头拥挤着,推搡开了一道通路来。
“将爷,是范大人”
放下望远镜,毛槊猛地向前一伸手。把望远镜对焦过去,毛珏亦是声音急促了几分。
“来人,把范大人接上来”
…………
直到见到范文举之后,毛珏才松了口气,好歹不是他最担心的东江爆发了什么经济危机,可是旋即,他依旧是头疼的锤着脑袋。
另一头,七品乌纱帽两根翅颤巍巍地抖着,范文举则是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惭愧的请罪着。
这事儿怨他也不怨他,刚刚这些乱哄哄的,犹如僵尸一样的人群,全都是山东半岛那面流落过来的难民
就如同毛珏之前所预料到那样,崇祯七年,十三年,十五年,都是大明朝命运三大胜负手,今年他在倭国驰骋沙场的时候,大明朝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了一大格,边疆,统一了蒙古草原的皇太极七月入侵山西大同三边,一直打到黄河边上,河南边界。
陕西战场,车厢峡,天赐大明的机会车厢峡一如既往的被崇祯皇帝放过了,假投降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十余部从车厢峡脱困,于陕西重新袭击官军自立,四万农民军骨干转眼变成十多万大军,蝗虫那样再一次席卷山陕,而陈奇瑜大军基本上是被袭击崩溃,农民军,又一次变得不可收拾。
而且今年又是一年前所未有的大旱灾,天灾**加在一起,整个北方足足有上千万人流离失所,形成大明朝屁股底下可怕的火药桶,缓缓冒着黑烟。
“严重吗?”
看着毛珏拧着眉头问着,范文举又是惶恐的一磕头。
“铁山城外几乎都被流民所占据了还破了十几个军屯庄子下官……下官弹压不立,请将爷责罚”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上一次毛珏毛珏召回辽东流民,东江生活优渥的消息在山东地面上就传开了,这次天下大旱,足足有二十多万山西河南流民冲进山东,本地无处容身,听到这些传闻之后,流民团又在当地官府纵容下,抢船出海,来东江就食,就是眼前港口这些乱糟糟的民众。
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安抚地方,治理政务,范文举绝对是个好手,可偏偏流民这事儿,让他处理遭了。
第一股流民到来时候,范文举下令招抚,尽量将流民安置在咸镜道新开发的领地上,可流民前来的速度太快了,超过了东江消化的速度,第一批几千人没安置完,第二批上万人就来了,接着是第三批,咸镜道的土地也是有限的,大量流民卡在了这里,在一些有心人的挑拨下,这些人开始哄抢码头,又逐渐扩散到铁山以南的庄园。
如果要是之前苏长梅在这儿,敢于混乱东江的,他是不管你是不是明人,就是一个杀字,铁血手段虽然残酷,可乱世当用重典,也不至于弄到如今瘫痪的局面。偏偏遇到范文举这么个宅心仁厚的君子,偏偏还遇到毛珏不在东江这一空档期,越来越多的流民造成了今天的混乱,差不多两万多东江属民却是流离失所,退到了铁山城,渔场停摆,码头也是枯竭了下来。
港口岸上,越来越喧嚣的喊声渐渐整齐了起来,有气无力的饥民却是穷凶极恶,咬牙切齿的高声叫喊着统一的口号。
“我们要粮食”
“给老子耕地不然我们就打进去”
“多严重?”
愈发的烦躁,毛珏眉头紧锁的问道,问的范文举的脑袋越来越低。
“十多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