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粮食不要入库了,全部运向潼关另外传令榆林,花马池,延安,延绥各地镇将向潼关集结,八月十一之前本督要见到大军”
“督师”
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可这话旋即却是让那个年轻军官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昂起头。
“您这是要?”
“陛下圣旨,陕军即日出关平贼,不得延误”
东江待久了,似乎都能染上这样轻慢的毛病,大臣黄表纸供起来恭敬的圣旨,袁崇焕是随意的伸手丢给了那年轻军官。也是大大咧咧愕然的接了过来,眼神急促的扫视了两遍,能被袁崇焕看上的人才自然不是凡物,仅仅片刻,他就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
之前崇祯下旨催促袁崇焕出兵的圣旨也不少,可语气中也是尽快出兵,朕给予重望之类,可这次却是直接威胁了出来,这就已经算是最后通牒了。
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这些威胁都将成为现实,袁崇焕这当了两年的三边总督恐怕又得一撸到底,回辽东接着种番薯都是轻的,弄不好还的下狱问责,市曹斩首。
不过个人荣辱对于袁崇焕来说还是最轻的,如果在乎这一切,他早就在倭国当太上皇迎娶千代姬了。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水。
奈何事情矛盾就矛盾在当前出兵真不是个好策略就局势而言,此时李自成的势力算是达到了最巅峰,以闯王来了不纳粮为名,他吸纳了数以千万计的灾民,数以百万计的闯军,占据了河南到湖广北部的大片领土,而且刚加入闯军的灾民百姓连续获得开封之战,保定之战,朱仙镇大战等一系列胜利,士气正是最狂热时候。
打仗不像是游戏那样两队人互相一冲,哗啦一下,败得一方就被杀得尸横遍野了,数量,装备,士气,地形,后勤,每一项无不是影响着战争的走势,哪怕东江毛珏,和闯军作战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如今才刚刚起步的秦军。
最好的策略莫过于固守潼关,这也是数次军官开会讨论得出的最佳结果。
狂热毕竟不能当饭吃,中原天灾也不是假的,如今地方秩序已经被闯军破坏殆尽,李自成也不像是朱元璋那样有着长远打算,能堆积起王朝根基的人,只要等两三年时间,耗尽了河南的物资,无粮食可食的李自成政权要么轰然倒塌,要么就还得流窜起来。
到时候渐渐复苏的陕西,李自成的老家,定然成为了他垂涎欲滴的目标,袁崇焕与孙传庭还不同,他历史上他就是善于发展,杀毛文龙也是垂涎东江与李氏朝鲜的贸易,三年后的陕西三边至少会来个大变样,养二十万部队不成问题,不像现在,只有八万多一点。
而且袁崇焕最擅长的莫过于凭城而战,在潼关凭借着山河险要狙击闯军,未尝不能把战局打成下一个宁锦大捷,只要狠狠挫败李自成一次,再把他打的过街老鼠一般全国乱窜也不是不可能,胜算至少七三开。
可如今凭借着八万之众出兵,深入河南中州之地上千里,在闯军的腹心之地与李自成决战,无异于山羊闯进了满是饿狼的林子去和头狼决斗,并且要顶穿它的肚子那样困难,孙子兵法有云,趋五十里而争夺利,必撅上将军胜算只有二八开。
只不过就算如此,袁崇焕也不得不走这下下策。对他来说,赌一把尚且有一线生机,不赌就是必死无疑朝中大臣,恐怕没有任何人有他这魄力,把刀子砍在秦王还有一系列核心地方士族身上来平均社会物资分配,陕西终究会走回老路子,秦藩与地方豪族再一次将他开垦的屯田,经营的花马池盐田侵吞囊中,商路也被少数人霸占,多数人还得为生存而挣扎,成为帝国服覆灭的导火索。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宝压在自己身上。仅仅几十秒钟,袁崇焕就下定了决心
默默地把圣旨双手重新递回了袁崇焕的桌子,重重的一鞠躬,那年轻军官面带焦急,旋即也是退了出去。
毕竟是在东江“调研”过,这一年多的时间,袁崇焕还是在陕西折腾出来不少像样的东西,至少对比一年多前,漫天风沙的陕北,靠着河流附近的屯垦区再一次恢复了生计,一个个新起的寨子镶嵌在这些方块一样的农田之间,紧接着,一车车屯庄打下来的粮食被农人推着独轮车,喜悦与不舍一并流露在脸上,推运到潼关。
本来都饿死老鼠的军粮屯库房,再一次堆满了仓。
至于那些士气低落,战斗力低下的边军败兵也被重新整合了起来,裁汰老弱病残,更换破旧的武具装备,在袁崇焕军令的调度下,肩上扛着火铳长矛,穿着崭新的棉甲,刚漆好的头盔帽缨的新募秦军亦是大步昂扬的向着潼关集结。
按照袁崇焕的军令,八月初十,大明朝最后的一副家当汇聚在了潼关以西,以陕西总兵高杰,榆林总兵白广恩,延绥总兵牛成虎,延安总兵左光斗外加个花马池副将刘垢哀等总共二十一员大小将领麾下组成,总共八万秦军。
这其中,袁崇焕亲率的潼关军就有三万,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夺取前陕西总兵贺人龙麾下的,当初跟着他出京营的尉官刘远途这儿也算是超拔了,成为了潼关总兵。
不少人认为历史上杀贺人龙是崇祯与孙传庭一步共同的败笔,可事实上,他丢脑袋却是必经之路,哪怕袁崇焕上台也没放过他,贺人龙凶悍善战固然凶悍善战,可一个将军两次战场违令溃逃,先后抛弃两个军队统帅,导致其战死,而且还桀骜不驯,不听命令,这样人简直是一颗定时炸弹战场上信不到他,放在身后还是个隐患,慈不掌兵还不如干掉他,借此立威来震慑他人。
至少袁崇焕一声令下,陕西没有哪个军将胆敢违抗他的命令来拖延的。
装备上,袁崇焕也效仿毛珏,重视火器,虽然口径上明显比东江红夷大炮小得多,可是五百多门装在独轮手推车上的大小火炮,也算是杀气腾腾了,这么一支山寨东江军,成为了袁崇焕的赌注与希望。
站在潼关西门楼子上,眺望着如此阵容的一支大军,袁崇焕心头也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底气。
身批三重甲,头上也戴上了威武的凤翅盔,猛地拔出了腰间挎着的尚方宝剑,迎着数万大军凝聚的眼神,袁崇焕是高声咆哮着。
“秦军弟兄们,本督乃是三边总督袁崇焕”
军纪上没有东江那般严肃到变态,如此多大军保持阵型,本来还有些窃窃私语,然而,当袁崇焕怒吼之后,瞬间整个操场变得鸦雀无声,袁崇焕身上,有着一股子甚至连毛珏都赞叹所不及的人格魅力,就像是当年的赵率教那样,哪怕此时的秦军也愿意为他效命,为他流血牺牲。
在一双双眼睛中,袁崇焕的声音变得更加的嘹亮惨烈,嘶哑中就像雄鹰的长鸣那般回荡在亘古潼关上空。
“今日本督不与你们讲什么朝廷大义,只讲如今陕西闹贼多年流寇所经之地,村庄残破,城市灰烟,千家万户要么化作尸骸,要么被劫掠一空,不得不也踏上逃亡的日子这些相信不用本督多说,相信大家也是历历在目的”
“而且此时在中原,流贼中的贼头李自成匪类已经是豁然起势,本将不瞒你们,闯贼有百万之众,很可怕就连本督也畏惧他们”
说到这儿,袁崇焕的声音再一次高昂了几分,带着无比的愤怒的,他怒吼了出来。
“可是好不容易,三边才在本督与大家手里恢复了点元气,抛荒的土地重新耕种,地主世家得以安息,小民亦是可以休养生息,眼前的山边,是本督的心血,也是你们赖以生存的家乡本督觉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本督宁可死,也绝不让这些闯贼一兵一卒度过潼关来蹂躏本督的明珠”
“出关,迎战”
典型的毛珏式演讲,可是取得的效果却是非凡的,加上袁崇焕那独特的人格魅力,一瞬间,点燃了所有秦镇兵的燃点,瞬间,数万秦军沸腾了起来。
尤其是苦力出身的花马池参将刘垢哀,简直是疯子那样拼命地挥舞着大刀。
“弟兄们,督师是如何对待咱们的?督师都不惜战死,老子绝不会让的督师死在老子前面”
“跟着督师,出关,迎战”
沸腾的呼喊中,关城沧桑的古城墙上,足足十六根青铜长号吹响了轰鸣的战响,几十面战鼓雷鸣般的鼓点下,满是战争痕迹的潼关大门轰然洞开,紧接着,修长的旌旗第一个冲出关门。
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督师袁
骑兵矫健的行动在两侧,中间推着独轮炮车的军士亦是艰苦咬牙,滚滚前行,大明帝国最后一支**乐章,也迎来了他的开篇。
就在陕西战号轰鸣时候,更加亘古蛮荒的辽东大地上,铁蹄同样在激烈的敲打着大地,这儿,清国的最后篇章也是悄然翻开。
日子刚刚入秋,携带着致命病毒的吸血虫,老鼠还没有消踪匿迹,荒芜的稻田间,偶尔能看到个肥大的耗子满身毒疮,从骷髅头上狰狞的爬出来,旋即却是被急促的骑兵所恐吓,又是赶忙钻回去。
十几匹烈马奔驰如飞,几层厚重的牛皮死胎承载着一两吨重的东江红夷大炮,在年久失修的辽东官道上碾压出了一条条深邃的车辙印,两旁,扛着步兵马枪的东江骑手亦是急促的踢着马屁股,也幸亏打劫了个蒙古联军,要不一时间,毛珏也酬和不出如此多的战马,如今是三万人驱使着六万多匹战马,拉着五十多门大炮,急促的南下行进着。
如果要是入冬下雪之后再打这一仗,黑死病的威胁将消弭到最小,奈何毛珏似乎也泛了崇祯皇帝那样的急性子,亲自督着沈戎军,他也是杀到第一线,脚不断的踢着战马的肚子,他亦是同样焦虑的向前赶路着。
从铁岭出发,足足一天一夜的奔袭,曾经的沈阳城,如今的清国都城盛京是豁然出现在了眼前。
只不过和他昔日的辉煌相比,此时的盛京显得无比破旧,依附在城池下方的满人贵族田庄空空荡荡,大门洞开,城墙上隐约能看到大炮的影子,可是守城的八旗兵却是一个也看不见,顺着大街向内眺望,宽阔的街道亦是空空如也,寂寥的很。
的确,崇祯皇帝使用驱狼逐虎之计,让毛珏在盛京才可以继承辽王王位,可这个王位对于毛珏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其最大的意义,无外乎是显示东江的自理门户,同时向朝廷拿着旧官僚展示肌肉,这个战略目的达到了,什么时候继承辽王,毛珏还真不在意,崇祯看中的辽王诱饵,根本驱使不了毛珏冒着瘟疫的危险前行进军。
真正能逼动毛珏的,还是他这个宿敌皇太极
眼前这一幕看的毛珏亦是犹如与诸葛亮交锋的司马懿那样,勒住战马,愕然的不住张望着。
皇太极真的放弃了盛京城,放弃了整个大清国,放弃了历经两代才打下来的江山逃了?
可不说习惯农耕,习惯了手底下包衣奴才供养的八旗奴隶主贵族们能不能过得惯草原上的游牧生活,仅仅这条战略就不可取,清军中至少有一小半是关宁锦防线的投降明军,如果连帝国都不要了,这些叛徒能跟着皇太极死心塌地才怪了,一但这些降军发起反抗,清军就完了。
而且虎落平阳被犬欺当年后金在草原上可是凶威赫赫,成为所有蒙古部落的主子,如今落魄的犹如丧家犬那样带着老弱病残逃到草原上,彪悍的蒙古部族不落井下石才怪,前有强敌,后无援军,皇太极走的简直是一条死路。
咯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