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有着开阔挑高的天花板,地板采用大理石铺设于中央的红色长毛地毯直线延伸。左右两侧成排的梁柱一路林立至王座之前,诸候贵族则整齐列队于其间。队列中有张青阳熟悉的面孔那正是贝尔第一皇子。
坐在王座的,是一名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六十的英气皇帝,拉基宰相则站在他的身旁。
正殿弥漫着肃穆凝重的氛围,若是一般人,大概早就晕过去了吧。然而,青阳却丝毫无所畏惧地走在红毯,“黑夜暗幕”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翩然翻飞。
“他真的是‘第二代皇帝陛下’的后裔吗?”
“真年轻呢。根本还是个孩子吧?话说回来,他身穿的难道是‘黑夜暗幕’?”
“喔年纪轻轻就散发出王者风范呢。”
“置身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却丝毫不紧张,也没有一丝拘谨局促。居然能那般落落大方地挺胸而行。究竟是大器,或者只是太迟钝罢了?”
贵族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青阳在皇帝身前不远处停下脚步,右手抵在左胸前,屈身跪下。
一阵风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外套下摆随风飘然翻飞,而后垂落地面。
“开始吧。”
皇帝用一对宛如翡翠般的眼瞳俯望着青阳,同时如是开口。
随即,拉基宰相神态庄严地向前跨出一步,打开一张羊皮纸。
“贝尔第一皇子、布鲁布鲁第三皇子,两位的惩处已经确定,请前来。”
有着一身魁梧体格的贝尔第一皇子在青阳的右侧跪下,并伏下头。接着出列的布鲁布鲁第三皇子,是名秃头、光看眼神就知道绝非善类的男人,他则是单膝跪在青阳的左侧。
“首先是布鲁布鲁第三皇子,不予追究。”
“噢噢……”支持布鲁布鲁第三皇子的贵族们纷纷发出欣喜之声。
“接着是贝尔第一皇子,裁定剥夺亚米利加一战的功绩,并禁足三个月。”
听到从轻发落的宣判,贝尔第一皇子的贵族拥护者们顿时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而死对头的布鲁布鲁第三皇子贵族也没有发出任何不满。除了是因为第三皇子同样获得轻判,另外也是担心万一抗议的话,原本的判决可能会被撤回。不过,无贵族的贵族们则是一阵骚动。
“怎么可能!他们不过企图杀害皇女啊!”
“果然因为是‘雷帝’的持有者吗?”
“应该要把继承顺位降格,或是剥夺第一王国军指挥权才对吧!”
不满的声浪愈演愈烈,此时,拉基宰相高声斥吼:
“安静!陛下面前成何体统!”
随即,有如涟漪效应一般,众人陆续安静下来,然而蔓延于正殿内的憎恶与怒气却不见平息。
“接下来……陛下有何盘算呢?如果这么下去,只会留下巨大的不满。”
两位皇子的处罚都嫌过轻。难保无贵族的贵族不会有所异心。
这点程度的小火苗,若是能即时采取因应对策的话,则另当别论,不过
“最后是青阳殿下。有鉴于青阳殿下在对大辽公国一战中建立的功绩,故敕封为‘五百夫长’。”
“啊唻!我堂堂军神居然是只是个五百夫长吗?”
然而,拉基宰相的话还没说完。
“此外,遵照初代皇帝陛下的遗言,册立您为亚特兰蒂斯皇家的第四皇子,皇位继承顺位为第五。视今后建立的功绩,也会再斟酌提升继承顺位。”
“谁要当皇帝啊!你们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
由于受到的礼遇好得离奇,青阳差点忍不住抬起头。
原本青阳一心以为只会被冠个末端皇族的身分,分配到一些边疆领土。
正殿顿时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在场众人皆噤声无语。
正当所有人陷入茫然时,拉基宰相拿出一张纸明明没有以灯光照射,却迳自发出光芒的白色纸张。
“方才已从精灵祭祀大人手中,取得青阳殿下确实为第二代皇帝陛下子孙的证明。再加‘黑夜暗幕’也认同了。”
贵族们的视线不停地在精灵祭祀的信与青阳之间来回游移。
“青阳殿下,今后您可以自称为青阳里欧吉尔亚特兰蒂斯。”
“我这么多名字……哪能记得住啊!”
拉基宰相拍了两下手,随即出现数名侍女,将一面巨大纹章旗展开。
纹章旗的旗面为黑底,绘有一头握着白银之剑的龙。
“允许您使用第二代皇帝陛下的纹章。期待您能有不辱先祖的表现。”
过去自己所持有的东西,几乎又悉数回到自己的手。青阳只能苦笑以对。
“这不就是……我的东西吗……”
若是剥夺皇子们的继承权,抑或调降继承顺位,支持第一、第三皇子的贵族们很可能因此而发动内乱。不过,由于受到的惩罚比预想中更轻,也就打消了反叛的念头。再加新皇子的出现,更使他们的思考陷入混乱。
如今贵族们的脑海里,大概浮现出两个选择吧一是立刻转而向新皇子靠拢,二是静观其变。
理由就在于,新皇子同时还拥有“军神”后裔的头衔。
只要全力拥戴少年,可以说便有机会取得国民的广大支持。
“啊唻!这下……所有矛头全都指向我了……艾丽!你要谢谢我啊!”
就这一点来看,那些对于此次裁罚有所不满的无贵族贵族,很容易便会向青阳靠拢。
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就能较其他受制于贵族藩篱的有力贵族,更抢先一步取得先机。与其起义推翻皇帝,该如何在其他贵族之前拔得头筹,便已经够令他们伤透脑筋。
“不过……对我而言,同样是个好机会。”
心怀鬼胎的各路人马今后为了利用青阳,一定会伺机接近他吧。
“那么……也让我好好利用这些人吧!”青阳愉悦地扬起嘴角。
“稍后会摆设宴席,请各位诸候贵族留下一起享用。”
拉基宰相如此宣布完后,便与皇帝一起退出大厅。
贝尔第一皇子与布鲁布鲁第三皇子两人,也各自带着部下走出大厅。之后,好几名佣人鱼贯而入,开始进行宴会的准备。
奥拉踩着小碎步来到被晾在一旁、无事可做的青阳身边。
“你以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吗?”
奥拉直盯着青阳,眼神隐约带有打探的意味。
“咦,你是指什么?”
“不仅要承受来自亚特兰蒂斯帝国有力贵族的视线,还必须走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任谁都会惶恐的。不过,从你走路的模样看来,就好像过去也曾有过相同的经验!感觉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
“才没有,别看我那样,其实我真的很紧张喔。大、大概是因为眼罩的关系吧,所以让人看不清我的表情。”
“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就这样吧。”
聪明如她,或许早就发现青阳的真实身分了吧。青阳叹了口气后,压低声音开口:
“如果过去的古人突然出现在未来世界,你认为会如何?”
奥拉眯细双眸,沉默了一下,似乎故意斟酌着遣词用字般说道:
“你只是在假设吗?”
“嗯。只是假设而已,我好奇奥拉会有什么看法?”
“举例来说,若是千年前英雄出现在现代,我想应该会被许多人视为绊脚石吧。”
“说得也是。”
奥拉面向深表同意的青阳,语气云淡风轻而毫无起伏地接下去说道:
“人民当然会很高兴。不过,对于权贵们而言,就只是个棘手的眼中钉。如此危险的存在,权贵们势必会联手铲除。如果想避免这一点,最妥当的做法便是隐藏力量或是以子孙自居。如此一来,周遭的人也会“接受”吧。”
“接受吗……”
“话虽如此,如果突然听到有人自称是“神”,几乎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的。”
“确实是如此。”
“不过,今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为了便于必要时,随时可以坦白身分,事先做好心理准备才是策。”
“嗯,没错。”
青阳的眼神中燃起坚定决心,奥拉的双瞳则噙着一丝坏心眼的韵味。
“只是假设罢了。你的表情没必要那么严肃吧。”
“也、也是啦。哈哈……”
青阳搔搔头敷衍带过,奥拉跟着绽开微笑。
此时,一阵悦耳旋律传至两人的耳畔。乐队现场演奏的乐曲悠扬于大厅内。
青阳环顾四周,结束准备工作的佣人们已经退至墙边。
望向大厅的入口大批贵族陆续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
青阳看着眼前的景象,反覆地深呼吸。
“现在不过关键时刻。谁可以信任,谁必须提防,必须趁现在好好看清楚。”
考虑到未来情势,去和沙步拉登家打个照面是不是比较好?
“或者应该静待他们接近呢?”
如果由自己主动去接触,很可能会传出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万一出现第二代皇帝的后裔支持沙步拉登家之类的传闻,到时可就万事休矣。
“不过,我猜他们应该不会参加宴会吧。”
贝尔第一皇子的支持贵族,不可能丢下被勒令禁足的他而前来参加宴会。再者,他们向来认定固若盘石的地盘如今已然开始松动。紧急事态当前,如今可不是把酒言欢的时候。如果无法在下一步棋取得制胜关键,情势很可能会在瞬间翻盘。他们肯定正绞尽脑汁苦思对策吧。
“布鲁布鲁第三皇子和西方贵族们则是会参加吧。”
正当青阳陷入思考时,袖子被人拉了拉。
“青阳……听好了。”
“嗯?”
思考被打断的青阳,看向正扬起视线眺望着自己的奥拉。
“如果我继续和你一起行动,其他人很可能会起疑,所以我得走了。”
毕竟她是参谋,这也是当然的,奥拉是归属于布鲁布鲁第三皇子的贵族之下。
身分特殊的她,若是和刚被册立为第四皇子的青阳走得太近,一定会引起多方揣测。
也可能会被怀疑是要脱离自家贵族投奔他阵。这对于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家伙们来说,不过个天大的好机会,势必会紧咬这一点不放吧。
“我也不希望害你难做人,保持距离或许比较好。”
“嗯。再见了。”
青阳一脸不舍似地目送着奥拉离去。
“布鲁布鲁第三皇子很容易听信臣子的谗言。也可以说是很好操控。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贵族才得以壮大吧。”
青阳刚才看到布鲁布鲁第三皇子时,就觉得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但这点对青阳来说反而有利。因为只要用点甘言巧辞拢络他,就能让他完全如自己所愿地行动。唯一的阻碍,就是那些替他巩固后盾的有力贵族吧。
“该怎么接近他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