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庄，已是次日午后之时，当姜寂初于旁人的作揖俯首行礼之中从容走过，步千语才意识到她家小姐究竟所为何人。

默不作声地随她回到阁主庭院里面，步千语缓缓地关起门来，望着自己身前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人说道：“小姐......是弦月山庄的江柒落？”

江湖之上关于江柒落的传说，无不透着冷血与残酷，叫人敬畏，让人退避三舍。

姜寂初笑了一下，“没错。”

抿了抿嘴，步千语犹豫着还是问了出口：“弦月山庄先前的顾闻挚阁主？”

姜寂初怔怔的看着茶案上的摆件，拿起那枚精致茶匙放在手里把玩，眼波淡然，从容承认：“我杀的......还有什么想问的，今儿一并问了吧。”

步千语知道她家小姐星夜赶回山庄一定不止告知身份那么简单，但预感告诉她答案很快就能知晓，这不，姜寂初话音未落，门外就有人恭敬地传话道：“阁主，依照吩咐近两月的签单已备好，茶也已经煮好，还请阁主前往九层牌阁查阅。”

姜寂初起身示意步千语跟随她来。

仅仅两月，山庄居然签下了近半百单生意，江湖那些置人于死地的仇怨第一次清清楚楚的摆在步千语面前，而往前翻阅数十个签单就看到了当夜指名道姓刺杀她家小姐的雇佣者，映入眼中的是那个令人寒心的名字：

——姜卿元

中书令姜家庶出的二少爷，姜寂初同父异母的二哥哥。

姜寂初转手将卷宗扔在步千语面前，坐在一旁冷笑道：“你以为咱们府上就干净吗，看看吧，这世间最想让我死的人究竟是谁。”

“真的是二公子？”步千语颤抖着手，有些难以置信。

意料之中，杀害血亲的罪名永远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接受。

姜寂初认真地说道：“你以为骨肉至亲胜过两旁世人，那就太错了......我已非正途之人，任何与我相关的人有朝一日都有可能与我刀剑相向，为了他们自己，为了所谓正义，为了良心不受谴责，甚至为了所言的为我好。”

饮了新煮的茶，依旧有些浓，山庄服侍的人尚未完全理清她的各方面习惯，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她继续解释道：“山庄规矩，签单者无论身份来历，就是天子皇亲也必须亲自签单，同样，除非山庄阁主各位亭主以及庄主本人，其他任何人不得查阅，不得借阅。”

步千语自从跟随姜寂初连夜离开姜府到弦月山庄，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多个时辰，除了听到见到一个又一个颠覆她认知的真相与事实之外，她根本不知道姜寂初究竟在等着什么。

“小姐执意来此，就只为了告诉我事实，这么简单吗？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清理门户。”

这四个字震在步千语的脑海中，恍若惊雷。

最终而不可避免的结果，姜寂初手上还是要沾上亲人的血。

姜寂初听到了前来禀报之人的脚步声，于是放下茶杯起身准备前往待客庭，走至廊下却见到的是捧着空药罐的山庄医女邬黛雯，只听见她说道：“阁主在等的公子已经到山庄门口了，午时过后章阁主会亲自来，所以您今日的药属下没有准备，药方还要等章阁主示下调整。”

山庄之人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邬黛雯说完看到他们江阁主点了点头，便会意地立刻退下了。

步千语有些不懂的看着她家小姐，却清楚地感觉到她眼睛里的杀意，她恍然大悟姜寂初几个时辰前在路上提过的今日好戏。

原来竟然是一场狩猎之戏。

姜寂初此刻坐在待客庭的屏风后，听到一个奶气的声音说道：“我要找娘亲，找爹爹！”话音刚落，手下人就将一个小男孩带到姜寂初面前。

步千语从未见过这个孩子，只是觉得眉眼之间有些眼熟罢了。

“没想到这个被他藏于府外的私生子已经这么大了，我二哥可真不是安分的人。”

这个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长的跟父亲有几分像的女人，于是用着幼稚的语调指着姜寂初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呀，你是谁呀？”

姜寂初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这个孩子的脸，温柔地跟他耐心说道：“你应该叫我一声姑姑，这里是姑姑的住处。”

“可是如果爹爹找不到我怎么办？”

“姑姑会告诉你爹爹的，对了，你还没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名字呢。”

“怎么不说话呢？”姜寂初耐心地问着他，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捋了捋说道：“你很怕姑姑吗？”小男孩摇了摇头：“姑姑长得很好看，比我娘亲还要好看……我叫姜梓良，我马上就三岁了。”

随后姜梓良目不转睛的看着姜寂初说道：“可是，爹爹并没有说过我有姑姑啊......”

“是啊，你爹爹怎么会告诉你呢，他早当我已经死了。”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了这句话。

“姑姑？”姜梓良缩着鼻子十分害怕眼前的姜寂初，于是跑过去紧紧抓着步千语的衣角不松手，躲在了她的身后也不敢出来。

“带他下去！”姜寂初一收刚才的温柔，看着眼前这个仇人的孩子，自己恨不得把他的父亲碎尸万段，而他的孩子却站在自己面前安然的唤着自己姑姑。

半盏茶后，隔着屏风，姜卿元过来坐下的时候依旧看不清后面的人。

依旧是一副惹人厌烦的语气，他说道：“哪个是主事的，出来说话。”

隔着屏风，姜寂初开口说道：“在下大熙阁主江柒落，不知公子有何事？”

姜卿元是个极度惜命之人，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要多少钱才能让弦月山庄出杀手保护我？”

“这要看公子得罪的是什么人物了，若是寻常仇家，我们派人帮您杀了就好，毕竟山庄的杀手大多粗鄙，干不来公子护卫那么细腻精致的活。”

姜寂初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仿佛眼前这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姜卿元显然在认真思考姜寂初方才那一番随意敷衍他的话，末了说道：“杀人见血什么的太过粗鲁，你们下毒就好......再者，你们山庄是怎么办事的，本少爷银子给的够足，怎么姜寂初还活着回到我们家，你们知不知道她身边有护卫，是会武功的！本少爷这次不花银子，权当你们的退金。”

姜寂初嘴角上扬，他果然还是说出了这么荒唐的话。她从屏风后扔出一包东西说道：“公子自己动手，岂不更有成就之感，这包毒药是浮言药阁的新货，值五十金，是我们山庄的歉意，公子意下如何？”

“只要你们保了我的命，杀掉姜寂初，一切好商量。”

“公子这是害怕梁琦的下场吗？”朔安众人都知道，梁侍中的养子梁琦游历江湖之时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人，后来仇人夜袭客栈，他被人砍断双腿。

姜寂初冷哼了一声，接着冷语无情地说出了让姜卿元睁大了眼睛的话：“可在下却认为那样的人，后半生瘫痪也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怪就怪下手之人存有一丝善心，若是在下动手，他定是剥皮抽筋的死法。”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简直瞬间把姜卿元拉近了无穷的地狱，他试图用发怒的语气掩饰着此刻的心虚，但颤抖的声音显示着他慌张不已：“你说什么！弦月山庄连银子都不想挣了？”姜卿元虽然依旧坐在屏风前，左右晃着的脑袋暴露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屏风后面之人的身份。

姜寂初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说道：“对，没这个打算。”

姜卿元先是眯着眼睛皱起了眉头，有些怀疑地思考着，之后就是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自称江柒落的人款款走到自己面前，他随后用一半愤怒一半胆颤的语气说道：“原来......是你啊。”

姜寂初戏谑般的扬起了嘴角笑着说道：“说啊，继续说啊。”她突然一个巴掌把姜卿元打倒在地问道：“你还害过谁？”

姜卿元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就不能全盘托出。

但随后姜梓良嘴角流血哭着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姜卿元冲着姜寂初喊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竟然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问最后一遍，你想要我死，那我大哥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就在姜卿元犹豫的瞬间，姜寂初拔出匕首冲着姜梓良甩过去，把他的衣袖硬生生的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吓得姜卿元赶紧跪在姜寂初面前说道：“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想要他的命，我是派人下毒，但那只会削弱他的武功，不会致死......我没想过他真的会战死，我给那人的剂量只会让他患病立不了战功而已！”

姜寂初蹲下抬起他的下巴，用冰冷彻骨的语气说道：“大哥战死，我被毒死，你莫不是以为你这庶子就能够当家了？”

姜卿元并非在争辩，“爹宠爱姜卿言这么多年，何曾重视过我？连你也是，若非我探查，岂能知道你竟然被送去竹苏？父亲一向偏爱你们兄妹，好不容易姜卿言死了，你又要回来！怎么，就不许我为自己争取吗？”

姜卿元这些年在朔安城中顶着中书令府上二公子的身份，在人前虽然得了些体面，但体面却少得十分可怜，私底下更是饱受了不少旁人的冷眼与奚落，甚至十分刺耳的侮辱与嘲讽。

这么多年，似乎大家只知道娶了皇家公主的怀远将军姜卿言，以及那个远在南川茶庄三公子姜卿遥，试问有几个人，能够清楚记得姜家还有个没出息的二少爷，可姜卿元却将出身的不公，当作混吃等死不上进的理由。

“同出一府的兄弟，你们从粗浅无差，到优良分化，最后天上地下，难道是我哥和卿遥的错吗？你自己不归正途，反过来在帝都学了奸佞小人的做派。”

“姜寂初，这天底下的道理莫不是都要让你一人说了？江湖人在山庄签单，便是磊落？我来做生意，便是奸佞小人？”

“姜家竟出了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有辱门楣！扪心自问，你可算得上半个江湖人？”姜寂初冷笑着，却不及防地听到姜梓良吓得大哭起来，厌恶的喊道：“愣着干什么，堵住他的嘴！”转过头来，她满脸怒意的等着姜卿元，“你还做过什么？你想好再说，说清楚了，我留你儿子一命。”

“不要害梓良！”姜卿元终于哭着求饶，“再没有了！我保证，再没有了！”

姜寂初用手中匕首拍了拍他的双腿，看着惧怕自己的姜卿元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她冰冷彻骨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旷的庭院里，“今日，我便好好教给你，什么叫代价！”

她果断而阴险，能够狠狠地扼住你的喉咙，让你毫无招架之力，生不如死之际根本不懂得何为反抗！

姜卿元现在是真的产生了对这个女人的恐惧，现在他自己的内心理智地在告诉自己，姜寂初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他趴在地上反复磕头，低贱地恳求着说道：“好妹妹，哥哥知错了，先前是哥哥不懂事，你最宽宏大量了。”

章娆午时之前就到了，她一直都站在庭院的另一端，一直冷眼旁观着姜卿元在姜寂初面前做最后的无力的周旋，看到步千语把姜梓良带下去，看到姜寂初最后扔掉匕首，取出了剑。

那不带任何情面的一剑，让姜卿元仿佛失去了下半身，看着不受自己支配的双腿还有满是鲜血的双脚，脚筋尽断，血流如注，他剧痛之际，明白了姜寂初的那一句血债血偿。

“给他止血让他活着，永远幽禁在弦月山庄。”这是姜寂初留给姜卿元最后的一句话。

姜卿元被下人拖了下去，留下了一地的血印。

“小姐为什么让他活着？”步千语不明白，一个对大少爷和她家小姐都动过杀心且罪孽深重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

“毁灭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彻底失去他最想得到的东西，而姜卿元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嫡出之位，父亲位高中书令，大哥也曾执掌数十万兵马，他呢，怨天怨地，可除了赋闲在家他还有什么能耐。”姜寂初看着这一地的鲜血，将他们周围的空气全都染上了浓浓的血腥，有些令人感到恶心。

隔着房间，远远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姜寂初平静地没有再说什么，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她，一个将身边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不允许靠近的她。

姜寂初看着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步千语，自嘲地笑了笑说：“姜梓良的眼睛告诉我，我是一个恶人。”

在步千语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家小姐的时候，就听见她继续说道：“但是每一个恶人，在做恶人之前都曾是个好人，都是被恶人狠狠的伤害过，所以之后才会选择也成为恶人继续伤害好人和其他恶人......坐以待毙，我再也不会了。”

姜寂初需要换下一身溅上血点儿的衣服，而步千语先去了姜梓良的房间照看。

这孩子一直在哭，步千语过去后蹲下身亲自替姜梓良擦着嘴角的红色胭脂，那一双天真无邪的黑亮眼睛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你爹爹和姑姑在闹着玩呢，姑姑想要把你爹爹送去一个没有人伤害他的地方，你说好不好？”在没有人伤害姜卿元的地方，姜卿元亦不能再伤害任何人。

“真的吗？那我还能不能和爹爹玩呢？”孩子的问题往往最好回答，因为他们不会有大人一样周密的思维而且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你的话，但他们的问题却也难以回答，因为需要一颗坚定不摇摆的内心才能克服一切负罪感，去对一个天真的孩子说谎。

又哄了一会，姜梓良终于不再抽泣，这时换了一身衣服的姜寂初一个人走了进来，因为不想让姜梓良见到自己身上沾着他父亲的血。

姜梓良仓皇的躲到步千语身后，瑟瑟发抖着不时探出头来，随后就立刻缩回去，感觉到姜寂初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竟然再次哭了，以致于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她在这世上最不敢面对的竟然是这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她就那样站在原地。

今夜，她将自己当年的苦原封不动的还在姜卿元身上，却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此刻对姜梓良的负罪感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千语，你好生照料他。”姜寂初留下这句话就转身逃离似的走出了房间，回到书房的时候，章娆已经在等着她了。

姜寂初自然知晓章娆的到来，她坐下拿起茶杯，注视着上升的热气说道：“有一刻，我对姜梓良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十二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站在她娘亲遗体旁边却没能救下她的人，那一刻，她想要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以其之道还施彼身，你没做错。”章娆虽然不知道姜寂初的感同身受，但站在外人的立场上看这一次最简单不过的报仇，就觉得理应如此。

步千语哄着姜梓良睡着之后，过来请示姜寂初如何解决：“小少爷怎么办，他今日看到了小姐，也看到了我。”

“不打紧，他才三岁，先传信给卿遥，叫他派人接梓良去茶庄住一阵子，这期间看不到我也见不了你，过几年再送回来......终究是姜家的子孙，总要认祖归宗。”

姜寂初喝了口茶，便觉得今日这茶煮的浓了些，她看着章娆倒是喜欢。

不知不觉已是日落黄昏之时，步千语命人准备了茶点。

“两位阁主请用。”前来送茶点的人，显然不是婢女的打扮，姜寂初只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言什么，让她放下东西就可以回去歇着了，不必在这候着。

她叫龙宓，是弦月山庄的顶级杀手之一，此番办完任务前来复命。

龙宓退下之后，章娆用了些点心，看着此刻眉眼间尽显淡然的姜寂初说道：“弦月山庄训练出来的人，果然不凡。”

“你的眼力好，现下想借你的识人之才帮我看看。”姜寂初叫另一个身着异域风格衣装的女人走上前来，相貌平平的一个女子，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眉间有一枚小小的红印，不经意看认不出图案还以为是一颗红痣。

章娆却认得那枚烙印。

等到那人退下后，章娆说道：“南疆共有九人修习易容之术。”言外之意，那女子就是其中之一。

姜寂初不久前救下了那个女子，发现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却能够化成许多人的模样，她猜测是西域或南疆的某种幻术所致，没想到竟是易容之术。

“此人若收为己用，定能助你一臂之力。”章娆说的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多年前见过另一个眉间红印之人，阴夏告诉她，他是秘术组织南楼叛逃的易容师。

“我从未见过她的真容。”姜寂初觉得十分奇怪。

“那就说明她自己的脸已经开始溃烂，定是修习易容十年以上。”

姜寂初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关易容之术的消息，章娆的话倒是不假，若弦月山庄能将此人收为己用，定能解决许多麻烦。

章娆为姜寂初诊脉的时候，步千语依旧留在了房间，想起来即将说出口的事实，还是心有芥蒂的示意姜寂初，于是她会意的解释道：“这是我的心腹，有些话你但说无妨。”从容之间，她亲自给章娆倒了刚煮好的新茶。

毫无疑问，上一次子桑杰的毒根本没有彻底解除，反而深深藏在姜寂初体内随时有可能毒发，章娆今日再次取血，放入早就配好的药液中，看到一小瓶的液体瞬间变成了黑色，姜寂初中毒之深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子桑杰诡计多端，他的配药间机关众多，稍有不慎就会中招丧命，这么久以来对他有歹心的人数不胜数，逃过机关活着从浮言药阁走出来的，她是第一个。

章娆解释道：“先前取走你的血样，我才发现有两种毒混合其中，互相牵制，所以你中毒至今仍然得以保命，但若要彻底解毒，就要两种毒同时解开，稍有丁点不慎其中一种毒便会立刻发作要了你的命......若一直耽搁下去，你的内力就会开始流失，你自己这些日子也感觉到了吧。”

姜寂初中毒已有半月，确实，五日之前她便发现自己的掌力不如从前了。

章娆停了停继续说道：“照常理来看，你本应该中毒后三个时辰就发作，若六个时辰之内不解便会毒发身亡，之所以两种毒能够相互牵制，是因为你服用过我师父调制的药丸，我手中已经没有了，而且这药丸她也自然不会给你，所以......你中毒后遇到了阴林对不对？”

姜寂初不否认便是默认。

章娆继续说道：“解药之中缺一味能够护住心脉的奇药，就是你当年服用过的西域无义草。纵然异常难得，可上次还是有人不远万里特地摘来给你救命，我已经派人回南疆去取了，接下来要紧的就是在无义草送到之前，尽力保住你的命。”

姜寂初听后没有松口气反倒皱紧了眉头问道：“西域无义草，是有人特地为救我去摘的？”

显然，她并不知道全部的真相，阴夏告诉她是有些医痴之人想要一观无义草才会不惜性命甘愿走上九寒山，阴夏是这样说的，她从来没有多心。

“虽然我不知道师父为何隐瞒你，但能够以命作赌为你采来救命之药的人，值得被你所知......那几日我恰好在南疆，看到那日送来无义草的正是阴林。”无义草生长在西域九寒山流坡崖上的背阴处，取药极为凶险，很少有人能够活着走下流坡崖。

见到姜寂初的脸色不太好，章娆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继续说道：“师父随后命我准备治愈荆草之伤的药膏让他带走，西域九寒山的流坡崖上，存于风霜之中而不亡的荆草尖利无比，伤口即使擦了再好的药膏也会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疤，那片皮肤此生无法愈合如初，阴林没那个本事，这取药之人究竟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步千语在一旁听懂了整个事情的全部，时至今日她才知道，怪不得宣王凌靖尘能够清楚的知道她家小姐的行踪，明晰朔安千里之外发生在她家小姐身上的一切，原来她家小姐与这位嫡出皇子竟然有如此之深的渊源，足以让他豁出性命远赴西域采药相救。

随后，她亲眼看着姜寂初吐出了暗红的血。

如此耗尽心力的一场博弈，让姜寂初失去了爱与恨的气力，看着自己早已沾满鲜血的双手，她的泪水自眼角流出，随后昏倒在了步千语和章娆的面前，剩下还余温在石台的淡茶，终究也是渐渐变凉。

风轻云淡，可谁也不知道弦月山庄平静安宁的湖面之下将会酝酿着怎样的一场风浪，日光投在湖面那刺眼光芒叫人不敢直视，以睥睨天下的姿态看着这场其实两败俱伤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