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姜寂初轻轻牵起他的手,随后干脆微微低下身将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试图为他带来片刻的温暖,不经意间才发觉这久违的触感已经真真实实的再次走进心中。
多久了?他们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处?
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原因,她只是......只是单纯的想见到他而已。
上一次他前往北境之前,她说会在竹苏山下等着他凯旋归来,就像以前每一次分别之后的再次相逢一样,可谁也不会想到,竟是天不遂人愿。
这一次他再度出征,奔向南境,她突然不再想如往年一样等着他回来,她选择放纵自己的任性前来找他,告诉他,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曾经的诺言;告诉他,她不仅想要留住美好,更想要同他一起分担这世间的艰难与危险。
将他慢慢放到草地上躺着休息,担心他就这样在山上睡一晚必定会着凉,她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看着凌靖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她正欲站起身活动松泛些,谁知道刚一松开他的手就被轻轻地抓住了手腕,他嗓子有些嘶哑地慌忙问道:“你去哪?”
姜寂初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么一点草木窸窣的声音就醒:“我吵到你了?”
凌靖尘缓缓坐起身来,把这个一脸懵的江阁主轻轻拉到自己身边,摇着头说道:“我睡的浅,不碍事。”
姜寂初知道他接连忙乱,就连额间垂下的碎发都顾不上整理,便伸出手耐心地替他将头发粗浅理了理,一边抚慰着说道:“你回去睡吧,想必他们把休息的房舍都收拾好了。”
“不睡了,明日一早我去与舞枫将军汇合,这里交给陈将军就好了。”看着不说话的姜寂初,凌靖尘只好自己替她安排了:“这边只剩下收尾,你明日就和我一起回卓阳郡吧,然后再回芙箐城茶庄,估计六七日就能到了。”
姜寂初安静地点着头,知道他的决定与安排一向是最妥当的。
他们并肩坐在半山腰,山下闪烁的点点灯火与暗夜星辰遥遥相望,静谧与安宁充斥着每一寸空间,凌靖尘将披风重新披在她的身上,为她系了带子,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连贯的动作牵起心中记忆,那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曾经。
眼眸泛起柔光,那里面清晰映照着他喜欢的姑娘,尽数收起了白日里统军的凌厉与威严,将她一缕头发轻轻纳入掌心,笑着刻意地在头发末梢处打了个小结。
“幼稚鬼。”姜寂初笑着摇头,笑他,也笑自己,她怎么还就真的为了这个幼稚的宣亲王,不远千里从帝都赶来这个狼烟四起的战场。
凌靖尘突然转了个话题,说道:“我之前对宇文陌有所怀疑,直到尚方南带着有关吴旭的消息过来找我,我才明晰了大辰在大熙动南一带的盘算......他四日前从我这里离开,转道往西边走了,顺着一些江湖上的生意线索,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的线人和渠道。”
“我查阅山庄签单档簿,发现叶筠茳阁主有个生意搁置了许久......就是吴旭。”姜寂初暗自叹了口气,“后来,吴旭的鼎丰茶园做了些违背生意规矩的事情,给卿遥和我们家茶庄添了不少麻烦,我不能够让弦月山庄出面,幸好尚方老阁主在南川一向是有些人脉在的,我便把卿遥的事情尽数托付给了尚方南,谁能想到,茶庄与剑阁联手,竟从生意上的渠道扯出了如此多的背后事情。”
“尚方说过,吴旭此人做生意毫无章法,将南川搅的一团浑水,剑阁那边也吃了不少哑亏,可老阁主与叶筠茳阁主一样,碍于其背后的势力,迟迟没有动手。”
“如今既然查出了是大辰细作,便不能够再让其为所欲为,南川五州之地,岂容得宇文陌的人兴风作浪,若我们一味退忍,倒显得大熙无人了!”
凌靖尘同意姜寂初的想法,所以他选择先一步动手,直接了结吴旭的性命。
“还有一件事,吴旭已死,可我的人在南境至今都未能找到宇文陌和赫连奕的踪迹,大辰参战在即,宇文陌手中握着兵权,人却不在,这不合常理。”凌靖尘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大辰太子宇文陌的心思与手段实在难以揣测。
姜寂初的的确确也并未听闻南川弦月山庄的人发现过宇文陌和赫连奕的消息。
“这里结束后,你是不是要去程国边线了?”
只见凌靖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尘埃落定后,那边自然有人同大哥交接,我不抢别人功劳。”
知道他在避讳什么,但是程国覆灭已成定局,姜寂初虽然想不通具体的原因,但从他言语之间似乎陛下早有决断,岂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不想让他在战事之余还分心重曦的安危,她说道:“我不日便回竹苏,届时重曦有我和师兄照顾,你暂无后顾之忧......说到底,她面和心善,一双妙手救死扶伤,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她背负上国仇家恨。”
“是我欠她的。”凌靖尘万分愧疚,却毫无办法。
“不该这么算,是大熙欠她的,你如今也只能救下她,我们谁都救不了她的国家和她的亲人。”谁都知道一旦程国国破,君主重赫必定殉国,世安长公主重瑶凶多吉少,届时凌靖尘该如何面对重曦,或许说,他们这几位大熙的师兄师姐该如何面对重曦?
对于重曦之事,两人相谈甚久却难找万全之策。
转眼之间东方既白,凌靖尘放缓了语气说道:“尚方和我说,上碧茶庄的庄主姜卿遥很有趣,如今你弟弟已经长成,你们也都可以放心了。”
姜寂初随意扯了棵嫩细绿草,在手上把玩着,语气之间带着些惭愧,“说起来,尚方南还不知道我是姜家的女儿,不知卿遥是我弟弟,他认为卿遥和他一样,都是我的江湖挚交而已。”这便是江湖中人为难能可贵之处,不为利益不为前途,就只为了一句相托便尽了全力。
这还是姜寂初第一次从凌靖尘口中提起她弟弟,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从宁州一路来南境,却军务在身,应该不曾见过卿遥吧?”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吾家弟弟初长成的感觉。
“没见过,年幼之时每次送你从竹苏回南川,都没能好好去看他。”
姜寂初浅笑着说道:“日后得了机会,我带你去我们家茶庄。”
“好,会有这一天的。”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以前在竹苏初见她的时候,她便冷漠的叫人难以接近,相熟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会笑的。
每当笑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明媚动人犹如夜空中的璀璨星河,落在他眼里心里,亮过世间那闪耀的万家灯火。
他从怀中拿出早就想交给她的东西,这个蜀锦缝制的锦囊虽小却精致,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这玉虽出自他之手,但这上面的纹路竟不像是皇家之物。
凌靖尘耐心地为她解释道:“这是我从不敢离身的玉佩,原本......原本打算上次北境之战结束后,就交到你手中的,或许我应该再早一些的,却没想一耽搁就是一年多。”
姜寂初并没有直接收下,她虽然不知道这玉的来历,却识得它的价值,“沧澜古玉的萧,你说是补给我的十九岁生辰之礼,如今......我又该以什么......”要问的话还未来的及说出口,就听见凌靖尘下一刻在她身边平静却认真地说道:“不需要什么缘由,谢谢你愿意来这里找我。”
只要她愿意,他便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去持久地筹划他们二人的将来。
“可我已成了江湖人,姜寂初没关系,却不知道江柒落在朔安能够待多久。”她如今身负母兄之仇,坐领弦月山庄,即便能够顶着姜府嫡女的身份出入帝都,却早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姜家姑娘。
“你就是你,姜寂初也好,江柒落也罢,在我心里没有分别......雁山、姜府或是竹苏,只要你愿意,去哪都可以。”
朝阳渐起,那一缕阳光照进了黑亮双眸,也照进了她心中,驱散着长久存于心里的阴霾,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从头至尾只映着她一人,她终于问出了那句藏于心里许久的话:“你呢?你想要我留下吗?”
她的眼神早已清清楚楚地告诉过所有人,她不喜欢朔安城,纵然那里满目光华,金碧辉煌,可满目的荣耀万丈落在她的眼中,却只剩下那些勾心斗角的权谋之争。
可她知道,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早已踏了进去。
凌靖尘看着山下哨兵骑马驰过茫茫山野,紧然的风声穿越身边的空气终究被落在了身后,只剩下盘旋在路上不知何时已被踏碎了的秋叶,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你从来不需要为别人而活,这便是我的答案。”
在他们即将分别的时刻,他终究不忍心将那句让她留下的话说出口。
知她懂她,才不会让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