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到眼前的纸张在烛光下面泛着旧黄的色调，看得出这是张经年已久的药方，这便是刘闻十五年前在栾城疫病之时研制出的，历经七次调整，百人试药才成了最终能够救命的东西，但是那些已经丧命的人却再也救不回来了，现在刘闻将它交到了凌靖尘的手上。

“当年很多患病的人都是在深夜病情会急转而下，白天用药后虽然暂时体温降下，却大部分的人夜间会突发高热。而且体寒与体热之人所用的药方本应该不同，可因为我察觉的太晚，有些人体内的两股力量相冲，引起继发病症，对那些人又不能用猛药。”刘闻借着来到浮言药阁的机会，将当年留下的东西尽数带了过来，其中便有这张封存依旧的陈年药方。

“那当年栾城疫病，府衙在最初是如何处理的呢？”在上一次栾城与刘闻见面后，凌靖尘便可以猜测那场疫病有人为的因素，既是人为，那么他最关心的内容便由疫病的治疗转向了当年的栾城官员的处置方式。

“最初发病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这会是一场灾难，等到府衙接到民间医家的通报后意识过来的时候，染病者就已经成倍蔓延了，随后便是层层上报，先是翟郡，临近郡县很快便派过来医官与钱粮还有其余人手，但都赶不上疫病蔓延的速度，严州收到后便立刻派人过来通知说已经直报帝都，此等加急的折子十日必回，可比太医署先到一步的，却是严州的几千官兵。”

未等到凌靖尘做出反应，守在门外的华青墨却是心中一惊，她紧紧攥着衣袖克制想要冲进房中的冲动，继续咬着牙等着他们对话。

“我查阅过当年刑部的结案文书，上面准确写着父皇并未给出任何旨意，华长亭是假传圣旨而行，并涉及延误之罪。”

刘闻摇了摇头，这便是他这一次肯亲自过来朔安见这位宣王殿下的原因，若不是找到了线索，他不会冒险前来，说道：“当年华将军确实是手持诏书，才能将严州营的驻军调走去了栾城，他在四月二十四日就到了严州，而官兵到达严州奉华长亭之命封城的时候，却是五月初三......并且华将军从头至尾都没有在栾城出现过。”

对于驻军行进速度，凌靖尘再清楚不过了：“也就是说，原本应该只有三日的路程，这些驻军走了十日才到......这便是当初的延误之罪，可他既然来了，无论是否奉诏，都应该去栾城，怎么会没有出现过呢？”众所周知，华长亭就是在由栾城逃往大辰的路上被抓获的。

凌靖尘思路很乱，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某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细节，就摆在眼前，却无人发现。想起了什么，凌靖尘突然起身去书案上拿了笔墨，又回到这里将纸张铺开，一边写一边说道：“将军四月二十四到严州，那你可知严州往朔安的加急折子是什么发出的？”

“这我不知，但我知道栾城府衙是四月十七将疫情上报翟郡的。”

凌靖尘在纸上写着日子，推算时间说道：“就算隔日便到达翟郡，十八日翟郡郡守上报严州，二十日严州发出折子，加急后五日到达朔安，可为什么华将军二十四就已经到了严州呢？”这就是奇怪之处，朔安四月二十五日才会收到急报，派的人最快也五月初一才会到，为什么四月二十四日的时候，华长亭就已经到达严州调兵了。

刘闻有些激动地说道：“所以，这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就算找不出疫病突发的来源，但是从时间上面来推算，这根本就是人为！”

“可朔安尚未得知疫病之事，将军是从何而知的呢。”

这一番话对话，让屋外的华青墨湿润了双眼，不得不将手放进嘴里狠狠的咬着才能平复心中的波涛。若他们推测无误，那么就连陛下当时都尚未得知疫情，又怎么会将兵符交予他父亲？

“当年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便可以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华将军身上，不会再有人注意这其中的时间之差，可是旁人不知，严州营的守将会不知？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华将军来的太快了？”凌靖尘说得对，唯一能够察觉出问题的只有严州营的人，严州营前往封城到达栾城是五月初三，刚好是严州五月初一得到命令，驻军五月初三到达栾城。

“如此推算，华将军根本不可能有延误之罪！五月初三才是正确的日子，是他到严州太早了！告发华将军的根本不是栾城的人，而应该是严州营的人！圣旨能够伪造，但兵符绝对不可伪造，既然依旧能够调动严州营的人，由此可见，这局是专门为他设下的。”看来刘闻这一趟来的极有价值，他们日后应当将调查的重点由栾城改为当年身在严州营的人。

这件事情目前也就只能分析到这个地步了，只要没有证据佐证一切都只是设想，究竟是谁联合了谁陷害华长亭？还是发动瘟疫的人与华长亭同为一道？华长亭明知道没有圣旨还要铤而走险，他究竟意欲何为？

“前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您不能点名子桑晏的身份，姜卿言便是前车之鉴，一旦有心之人意识到你我探查之事，一切将祸福难料。”

凌靖尘一直认为，夕染派弦月山庄从北漠战场救下姜卿言绝对不是出于他身上有夕氏血脉的缘故，姜寂初说自己查出姜卿言被人下毒是姜卿元所为，但是从暗处射向他的冷箭又是何人呢？

疑点仍有很多，凌靖尘深深按了按眼角穴位，想起天色也不早了，刘老先生远道来此尚未安歇，正欲告辞就听见刘闻问起重曦的情况。

“刘老先生来药阁，今日还未见过重姑娘吗？”凌靖尘有些奇怪，照理说刘闻过来浮言药阁，重曦知道了定会过来打招呼的。

刘闻到达药阁之时已经日渐黄昏，简单用了饭后，他与章阁主商讨了治疗初秋时疫的方子，根据各地药阁提供的病例稍作商议，章娆便不愿再打扰他休息。

凌靖尘见此情况，只能先同刘闻告辞，随后立刻前往章娆处，谁知道章娆现在根本不在药阁，他又询问了几位药阁大夫，都说整日都未见过那位重姑娘，看到也只是章阁主一炷香之前带着人刚刚出去，不知道去了何处。

重曦无故失踪，眼下与她有联系的章娆也不知所踪，凌靖尘心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