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长宁二十七年十月十六

茶毕，窗前烛灯早已燃起，姜寂初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中的诗词，看着一句‘老柘叶黄如嫩树，寒樱枝白是狂花。’便合上了这个今夜总共不曾看了几页的本子，可见这些从小背了不知道多少的词句也并非所有都是她喜欢的。

姜寂初是姜老将军亲自开蒙，三岁识字，四岁读《百家姓》《千字文》，五岁习诗画，六岁学词赋，谁能想到七岁那年她的床头案前便不再只有清风明月的书香古韵，而是愈渐沉重的拳法剑道与训练心智的对弈古本。

“小姐不是说今晚要把这本好不容易找出来唐代诗词再温一遍，用以静心，怎的看了还没一炷香便放下了。”步千语端进一碗刚买回来的带着奶香气的杏花酪到姜寂初的面前，“秋绵斋把三月份的杏花留到现在实属不易，这甜酪的味道竟丝毫没变，小姐不知道，这些时日朔安多少贵人家喜好吃食的公子小姐硬是把这一碗杏花酪的价格抬高了三倍有余。”

姜寂初亲自打开窗子，顿时夜里凉风便扑了满怀，加了一件披风之后便也能够适应，她并没有接过步千语递上的杏花酪，而是紧着问道：“哥哥在书房吗？”

“将军方才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换了便衣提着剑就出去了。”步千语的杏花酪断然不是白买的，她方才亲自送去三公主那边的时候，恰好看到与从书房出来的一身黑衣的姜卿言翻墙飞檐而走，朝着北边去了。

不顾她家小姐疑虑的眼神，步千语从怀中拿出龙宓的传信交给她，继续说道：“朔安城内有人按捺不住了，我们怎么办？”步千语每隔几日便会以给府上姑娘搜罗玩意儿为由出府，南郊秋绵斋更是去了不少次，龙宓今日午后确定的消息，傍晚之前便送到了步千语手上，因此并没有耽误太久的时间。

姜寂初打开字条之后想了想，早就顾不上那碗新鲜的杏花酪，随后赶忙翻出了箱子最底下的那套游走江湖的便衣，一边换上护腕一边说：“哥哥想必也是收到了要紧的消息，才会连夜亲自赶去杞山的，此去三百多里的距离来回加上办事，只怕明日下午或晚上才能回来，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朔安茶庄铺子了。”

步千语忙着帮姜寂初准备随行佩剑与暗器，担心的说道：“不用我跟着小姐同去吗？若消息是真的，小姐与将军两人联手未免势单力薄！再者，小姐怎么知道与将军去的是一处，办的是同一件事？而且，宣王府的青墨姑娘已经治好伤回了府上，杞山若真有事也可知会她一声。”

姜寂初犹豫了一下，想着青墨掌管着府上大小事务已经足够繁杂了，又想着若再不出发就追不上她哥哥了，于是没有应声而是出了院门，知道时辰耽误不得于是翻身直上从房顶上走，趁一个无人之时越身直接到了姜府后方的北街上，趁着城门就要关上的最后一刻骑马出城直往北去。

谁能想到行了大概一个时辰，突然勒马停下看清这个在半路等着她的人居然是姜卿言。

“哥哥，在等我？”

谁知，姜卿言并未回答，他怎会不知这些日子姜寂初一直都在关注他，关注北境的事情，虽然从不来亲自找他，但就快对他的一应起居了如指掌了，却只想要听他说一句让她安心的话，可他不想骗她，眼下也说不出什么让她无虑的话来，只好带上她，好在自家妹妹的身手丝毫不逊于自己。

“既来了，那便跟着吧。”姜卿言收到消息，有人要对工部三月前因雨季而新整修的杞山粮道下手，可疑之人的行踪他自然要留意，也确实要看看究竟是谁起了歹心。

姜家兄妹骑马疾行一整晚，直到将要东方破晓才将要赶到杞山地界，姜卿言勒马朝着不远处官道附近闪烁而灭的灯火看了看说道：“只怕，有人已经动手了。”

骑马行至山下粮道最窄处，二人藏好马匹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刀剑之音，姜卿言示意姜寂初按兵不动藏于林间，他提剑前往声源处一探究竟，而留下的姜寂初继续往山上走，她听哥哥在路上说阻断粮道最快的办法便是在两山深谷最窄处的上方爆破山体，使得碎石滚下阻断通路。

果不其然，在太阳升起照来第一缕光亮的时候于西侧山上寻到了埋好尚未来得及引爆的火药。

而姜卿言此刻正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提剑斩杀统共十九人，无一活口，而怎么也不会想到，先于自己一步出手的人竟会是他。诚然，对于领兵打仗的主将而言，也许熟通兵法比自身武艺更为重要，以致于姜卿言在见到凌靖安的高深武功之后，心中不由得一惊。

脚下鲜红愈来愈多，随着湿雨阵阵而来，这腥红色汇了雨水反倒成了一条血溪，随山路直流而下。

凌靖安收起剑后坦然从姜卿言身旁走过，并未正眼看他，而姜卿言也早就习惯了瑢王一贯的孤傲姿态，随后看到他拿出帕子净手，带着轻蔑语气吩咐一旁的赫连觞说道：“这些人连同坚守山道之人，待雨后一并烧了，不用留下什么痕迹。”凌靖安这般公然毁尸灭迹的处置，丝毫不把一旁的姜卿言放在眼里。

赫连觞得令之后正准备上山寻找布好的东西，就看见一蒙面女子从西侧山下来，双手提着整整八捆拔掉了引信的火药随后一股脑的扔到了他面前，这还只是西山一侧的剂量，好在这些东西淋了湿雨早已无用。

瑢王府的主仆二人就这样被姜家兄妹一前一后堵在了杞山粮道，凉雨断断停停，眼看着赫连觞拿起火把在光天化日的山道上就这样焚烧尸体，姜卿言忍不住率先开口说道：“瑢王殿下管教下人，犯不着在如此要紧的运粮之道吧。”

凌靖安看着烧起的火势，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颇为嚣张地说道：“安南将军想来是看差了，这里哪有瑢王府的人？”随后来到姜卿言身前，他料到会有宣王府的人前来阻挠，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位安南将军，“倒是有一句话想要给将军指条明路。”说完，他指了指尚未点燃的那些火药饶有深意地说道：“粮道安危颇为瞩目，连将军都能闻风而来，可睿王府的人在哪？晋王府的人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