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浮世旧人(2)(1 / 1)高潇洒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房的门闻声而开,只见身披大氅的沧桑男子自房中缓缓走出,踏着沉稳的步伐走来墨羽身后,听着他这位师弟继续叹气说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放不下?”

那人眼神空洞的扫了扫四周空寂山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早已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若当年在宫中含冤而死的是龙丘墨宁,你还会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吗?”

墨羽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墨宁都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龙丘墨宁就像一个坠入凡尘的仙子,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举手投足唯有圣洁二字,她那一双手不知挽救了多少病人,她明眸似静潭也曾映照着世间苦难,而她依旧选择以身犯险踏进硝烟弥漫的战场,只不过,她永远地留在了栾城那场疫病之战中,守护着让她昼夜难安的病人,再也没有回来。

她是竹苏墨羽的亲妹妹,也是南疆夕染心中唯一挚爱。

“我要的东西在竹苏吗?”夕染自十四年前将龙丘墨宁牌位放入夕氏宗祠后,便再也没有回竹苏,半月前他突然传信墨羽,突然说要一样东西。

墨羽拂袖而去,欲回书房不再理他。

谁知夕染突然在他身后吼道:“苏静宇不配!”

他向墨羽要的正是当年他们大师兄苏静宇并未随身带走的竹苏玉佩。

停在书房门口,墨羽背对着他说道:“你也不配......任何枉顾他人性命的人,都不配为竹苏弟子。”

夕染顿时怒气冲冲,他快步走到墨羽面前一把拉过他,双手猛地用力掰着他的双肩,让他看着自己,让他清醒让他不再逃避让他走出一日一日苦守竹苏的阴霾中,正视已经发生了的一切。

“你听着!墨宁死于一场阴谋,整个栾城死去的百姓都是受牵连的无辜之人,他们都是栾城夕氏的陪葬品!华长亭自幼养在夕氏,他与夕郁夕妍诗一同长大,在朔安守望相助,如何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整个大熙的罪人!他是受人陷害的,栾城疫病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墨羽颤抖着手指着姜寂初离去的方向,愤恨的瞪着夕染,吼道:“你把她雕刻成了你最满意的作品,你让弦月山庄掀起一次又一次腥风血雨,不就是为了逼着苏静宇现身吗?他出现之后呢,你又要干什么,你又要拉着谁陪你一起疯!”

“我还要让当年害死墨宁与夕郁的所有人都为她们陪葬!”夕染的声音透着嘶哑,通身气魄却直贯云霄,惊了林间鸟,震得空中云,让墨羽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前这个沧桑的男子,夕染昔日最爱干净也是事无巨细最讲究的人,如今他的脸上已满是胡渣,那面颊上的细纹与点点斑痕,写满了这些年他的萎靡与浑噩。

这二人所有的叫嚣与争吵都被远处道路尽头的姜寂初看在眼里,她在墨羽书房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会感知不到那扇门后的人,她之所以没有求见便知夕染那时不想见她,却没想在这里看到了两位前辈剑拔弩张的样子,却始终未曾听见他们在吵什么。

但是,她隐约猜到了师父墨羽这么多年,隐居竹苏而不踏尘世的原因。

翌日一早,姜寂初收拾妥当正欲前往主峰拜见夕染,刚一处庭院便看到迎面走来的这个人。

夕染一如昨日身披大氅踏着沧桑步履,伴着林中雾与南归雁而来,叫姜寂初一时之间既畏惧又多了些从未有过的措手不及,她竟不自知的向后退了几步,犹豫片刻后向他行同门后辈之礼。

“师侄不必如此拘谨,这紫林峰是你的地方。”夕染双手执扇背于身后,满身盘算藏于重重迷雾中,就连那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也透着令人胆颤的寒气,让人不敢靠近一步更不敢背过去逃离。

姜寂初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大气都没敢出。

敬畏,面对这样一个人,她只有敬畏。

“不敢,晚辈岂敢做紫林峰的主人。”姜寂初始终未曾直视过他,只是作揖行礼回话。

夕染今日虽未曾佩戴竹苏玉佩,却也不想为难小辈,看着姜寂初的额头眼睛和脸庞,他不由自主点着头感慨说道:“真像,你和你母亲真像。”

姜寂初眨了眨眼睛,犹豫着回答说道:“这里是风口,请师叔进暖阁坐。”

夕染却拂袖笑了,他的笑肆意中带着些狂妄,若仔细听或许还能够听出些凌傲,他手中折扇描绘着俨然一座仙境林中庭,他展开这一幅扇中画卷,眯着眼睛高举着扇子与眼前这间熟悉而陌生的庭院做了好一番对比,时节变了,从万木葱茏到疏阔寒冬,时光变了,从青葱岁月到浮华半生。

扇中所画,正是如今姜寂初的紫林峰庭院,而他当着她的面感慨道:“浮世新人换旧人啊!”

曾经,这里住着的人叫夕郁,世人称之为温誉皇后。

如今这间庭院再也没有曾经的药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冷箭与黑白弈子的冷暖浮光。

夕染收起扇子放在手中敲打着,戏谑的问道:“江阁主就这么随意,请庄主进屋谈话吗?”

姜寂初立刻行山庄之礼,向他请罪说道:“属下不敢,一切听凭庄主吩咐。”

世间不会有人想到弦月山庄庄主与大熙阁主相见,竟是如此荒唐随意的场面。

夕染执起扇子将姜寂初作揖的手压下说道:“少庄主不想见你,自有他的理由。”复而故作轻佻用扇子拍了拍她的肩说道:“毕竟是少庄主嘛,人闲架子大,日后还得劳烦你多担待。”

到头来他终究并未做到故地重游,他的话真真假假,却有一句不错。

这里,早就不是他们一辈竹苏弟子的地方了,如今的江湖英才当属苏谦与苏尘,而再也不是当年一起游历山川相伴相惜的苏静宇与夕染了。

姜寂初是黄昏时分亲自送夕染下山的,随后与步千语见了面说了几句话便去附近的浮言药阁按照章娆新调整的药方子取去除寒毒的药,这几年她一直都不肯停,喝完药再吃蜜饯果脯,口中的苦与甜交错着,心中却五味杂陈,难觅平静。

她知道,自己很久没有练习‘四时静风’这套剑法了。

下山时便已很晚,如今夜幕降临,她却意外地迷糊间看到傅幽燃只身下山,朝着宿城方向走去,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复而想起师父说她幽燃师姐这几日身上不好,便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谁知,锦衣狐裘的玉面良人此刻正立身于竹苏山下的夜幕之中。

他带着裳斓婷自严州进入大熙,在赏阅各处风土人情的同时,最终的目的便是今晚之约。

见到款款而来的女子,他这天家贵胄反倒先客气一番说道:“姐姐,辛苦了。”

这女子虽以身见礼,却冷言冷语地说道:“陛下折煞民女了,山野之人当不起陛下一句姐姐。”

傅幽燃今夜亲下竹苏披星踏月而来,所见之人便是大辰君王,宇文陌。

一直以来受宇文陌奉养的嫡母太后佟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生养他的是当年大辰惠武帝身为太子之时的侍妾傅氏,只不过傅氏因母家之丧归家刚好经历战乱而死,三岁的宇文陌便过继给当时并无子嗣的佟氏,成了太子嫡出的儿子。

从宇文陌的母族来算,傅幽燃确实是他血亲最近的族姐。

听到傅幽燃并无半分礼敬的话,宇文陌反倒一副好脾气的态度说道:“令堂是朕的亲姨母,今日朕敬称你为族姐,你怎会当不起。”傅幽燃的母亲与宇文陌的母亲是族中的亲姐妹,是大辰桦州翟北九郡的人,二十多年前,大熙攻打大辰抢走了两州十一郡,傅幽燃的母亲在那次战争中意外丧生,那年傅幽燃才刚满四岁。

“朕说过,朕会夺回翟北九郡甚至桦州蓬州,为傅家报仇的。”宇文陌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傅幽燃耳边,炙热而似有深意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的抓了抓衣袖,却还是壮着胆子挑眉问道:“是吗?陛下迎娶大熙公主为后的时候,可曾想过要为傅家报仇的?”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也对,陛下该忘,若不是姨母死在大熙人手中,陛下当年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得了个嫡出之名呢?”她似乎是要将这些年暗藏竹苏的伪装之苦,尽数发泄到宇文陌的身上。

可她该知道,帝王脸色的阴晴翻转一向促不及防,她被宇文陌抬手重重的一掌打倒在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宇文陌指着地上捂着脸的傅幽燃怒吼道:“朕这嫡出并非名正言顺,可你就干干净净吗!你暗中观察那些人这么多年,不也是枉顾他人真心的小人?朕收不回江山,可你有何用呢!你说江柒落野心勃勃,定不甘弦月山庄阁主之位,可事实呢,朕以江山作聘许她皇后之位,换来的是什么?是她的拒绝与羞辱!是她江柒落藏的太深,还是你当真瞎了一双眼,连一个同门十多年的女人都看不懂啊!”

傅幽燃嘴角渗出了血,可见宇文陌心中之怒,那傅家与翟北九郡当真如一根经年已久的老刺深深的扎在他的心上。且不说凌致轩登基最初的那几年大熙来势汹汹,更甚者,自宇文博登基以来只会与大熙交好,安逸许久的大辰既无打仗的根基又无精锐的兵马,收回疆土谈何容易,宇文陌刚刚登基必须迎娶凌雪晗才能让大熙放下戒备。

“你这几年的消息越来越少了,如今凌靖尘和上官谦久居朔安,江柒落离开弦月山庄而隐遁江湖,这几个人接连离开竹苏,留着你一人在此也是无用,你想办法去朔安城落脚,听懂了吗?如今上官谦已经带着安国公府的人脉与威望成为了睿王凌靖毅的人,你若能够入国公府,也算有造化,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说罢,他留下一纸书信,交代傅幽燃去朔安城后找这个人,在某些事情上面,他或许可以帮她。

傅幽燃将那封书信紧紧攥在手里,犹如攥着希望的星火,看着宇文陌消失于暗夜中,她一拳重重的捶在地上,击打着凉薄青砖的同时也在敲打着自己的心。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