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长宁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朔安城浮言药阁
重曦在配药间待了整整三日只为了调配加工章娆自南疆带来的毒丸,以致于章阁主轻声走进来的时候,她连头都顾不上抬起来,依旧仔细地滴加药液,生怕多了少了什么剂量。
章娆拿着放在案上的另外一盒东西仔细端详着,末了称赞地点了点头。
这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完完全全值得两千两黄金。
“再淬最后一层毒液,你这药丸就可以出手了。”重曦说话时的语气并不十分友好,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喜欢浮言药阁暗地里贩卖毒药的生意,却也知道这是市场所需而取消不了的。
章娆完全不理重曦这副样子,她用木制镊子夹起盒子里的药丸,随手放入一旁刚调制好的毒液中,眼睛认真看着混合一起的毒液与毒丸,笑着端详说道:“这是最后一盒了,银针也验不出的慢性毒,遇热水即化。”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重曦把毒药瓶一扔,将案上一众堆放在侧的瓶瓶罐罐就这样晾在一旁,抱着手臂靠在案前,继续皱眉说道:“你就不怕,他们要毒杀好人?”
章娆沉稳地用镊子夹出配置好的小药粒放入一个小白瓷净瓶中,晃了晃,看着它们,就像看着她最得意的作品,十分满意她身处药阁替远在南疆的阴夏发挥着最大的价值,她笑了,说道:“我师父说过,好人也可以犯罪,坏人也可以慈悲,哪就泾渭分明的那么清楚了?”
“那你知道,买药人的身份吗?”重曦又不傻,她当然看的出购药那人,只是听命办事的,怎么可能是真正作主的人。
但是章娆却若有所思地摇头,“动用渠道调查别人,这是弦月山庄的事,不是咱们浮言药阁该做的。”当然,这天底下最完美的合作,她这一次并没有用,因为显然,只有宫里面的饮食才需要银针检验,至于这一次是谁想要动谁,她不关心也并不希望别人关心。
重曦摆了摆手,便走出了配药间,随后也走出了浮言药阁。
蒙着面纱随意慢步在街上突然想要吃棉花糖,摸了摸钱袋,还好今天带出来的碎银子刚好够解馋,看着距离晚饭的时辰还早,她便决定绕远走一趟朔安城西边蔚湖附近的那个蜜糖铺子,只是,还未走近便先听到了个问句,“今日的棉花糖没了?”
铺子里面站着个持月白色剑的黑衣公子,不用仔细看也该知道他一定是个不苟言笑的正经人。
老爷爷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着说道:“西城有两户人家订亲,一大早就包了我这里的棉花糖,给街里街坊的小孩子分喜气的,公子想买得明日一早喽!”
那男子有些失落,点过头之后正欲转身离开,只见那老爷爷伸出手叫住了说道:“蜜糖果子成吗?我这还留了些样子好看的糖果子,公子若要的话便算你便宜些,老头子我也好早些收铺子。”每日备好的糖就这么多,买完了银子赚够了,自然想要早点归家含饴弄孙。
“糖果子也成,宋爷爷您包起来吧,他都要了。”重曦说着就越过那男子,直接来到柜前笑着说道,眼睛盯着柜上仅剩的两包糖果,随后那老爷爷一边接过来那男子递上的银子,一边微微打量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带着笑意说道:“原来竟是重姑娘的心上人,怪不得一进来就问棉花糖呢。”
重曦接过来包好的糖果子,也不管被晾在一旁根本插不进去话也根本不想说什么话的凌靖寒,笑着说道:“爷爷既见过了,哪天他再来的时候,您可要实惠点多给他些。”
多年的生意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凌靖寒一身低调不张扬的气派,绝对不是普通百姓,却能为了一个姑娘而亲自过来买糖果,想来也是教养颇高的世家子弟。
走出铺子,重曦暗自推了推他的胳膊,有些嗔怪地说道:“你买东西都不讲价的吗?人家要多少你给多少?”说完,回过头来伸着脖子看了看已经关上门的店家,又带着些小小埋怨看着他。
凌靖寒倒也从来没把银子这种事情放在心上过,毕竟,七皇子府的俸禄加上每年拨给庭鉴司的银钱,他虽然比不上其他亲王在各处的私产多,但还真没缺过银子。
低声笑了笑,还好,重曦粗神经没看到。
重曦买了糖果子表面欣喜,但心中百转千回,她从未想过如此机缘巧合的遇见一走就是四个多月的凌靖寒,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重逢竟担心是真是假,直到身为医者的她闻到他身上不多见的苦药味,她才收起所有的杂七杂八的想法,一门心思扑在他的伤上面。
“你怎么了?”先前见识过他的武功,所以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会受伤,或者说,她知道拦不住他出去办任务,所以故意不往那里想,谁知道,今日现实猝不及防的就把她敲醒。
凌靖寒下意识的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一脸淡定地说道:“无事。”
“瞎说,你难道想要在大夫面前比比看,谁更了解伤病药膏吗?”说完,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果不其然,她就觉得今日见他有些奇怪之处,原来竟是拿着剑却没戴护腕——因为手腕处的伤。
“真的无事。”凌靖寒就知道说也没用,便默许自己被重曦拉着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药阁,不顾前庭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似有深意的眼神,直接将他拖进自己房间才算作罢,可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庭广众之下进入你房间......我是个男人。”
重曦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衣袖卷起来,丝毫不管他的什么胡话,连头都不抬的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在药阁这里,你现在是病人!”
轻轻掀起盖在伤痕上面的棉布,重曦依旧感受到凌靖寒隐晦的皱了一下眉头。
“我不问你这个怎么来的,我只问你,这伤多久了?”重曦仔细为他清理伤口,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很深,两个弯刀形状的匕首伤痕就这样清楚的暴露在她面前。
“五日前。”凌靖寒低着头咬牙说道,因为现在重曦正在为他消毒,是他最疼的时候。
“还好现在是三月底,不然这伤口极易感染化脓,治不好是要剜肉的!”重曦紧接着为他重新上药,但是转念一想,她房间中目前摆着的都是寻常的药膏,他这个伤口连护腕都不能戴,得用些上好的药尽快好起来才行,谁知凌靖寒十分淡定的从怀中拿出一小瓶药粉,平静地说:“这个管用。”
重曦平日里吓唬患者的一套说辞放在凌靖寒身上根本不管用。
因为,他曾剜过的。
其实原本每一次结束任务,若有受伤,他都先回庭鉴司医监那里处理好,这一次没想到刚一回来便碰到了她,才会带着药味让她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