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闲连忙道：“你很好！特别好！是世界上最好的！”

师无筝不懂，“为何？”

白落闲没明白她是在问什么。

师无筝玉指弹挑，进一步追问：“为何觉得我好？”

白落闲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就是觉得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师无筝听见了他的心在说，不知道，但我一见你便心生欢喜。

真奇怪，情爱是何物？怎么天道轩首徒也会因此心有杂念？

“砰……”

一朵绯红烟花于空中绽放，如同拉开帷幕的讯号，四周的灯笼刹那间熄灭不少，百花台上丝竹乐起，靡靡动人。

师无筝的注意力被那边吸引过去，不再继续琢磨无关紧要的事情。

珠落玉盘随流水，云裳羽衣动烟波，花魁娘子踏莲而至，背负琵琶演飞天。

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柳腰轻，莺舌啭。遥烟浪谁羁绊。

点妆着裙，负琴载道，舞尽山川湖海，浮生百态。

好一场盛世大观，好一位尘寰绝色。

师无筝这时才懂得钟离说过的红尘道是什么意思。

“吃饭是道，睡觉是道，王权富贵是道，贩夫走卒也是道。”

“百态大观，何不为道？”

道生万象，万象生道。

师无筝看得太认真，并未注意到如此繁华实况之下，白落闲大多时候都在看她。

花魁美则美矣，怎及我的身边人。

那亦是我的心上人。

湖映明月，触手可及。白落闲蜷起指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既见千金游子，何苦气若游丝。

已经足够了……

一舞罢了，烟火腾空。钟离这时才回来，她先审视了一番白落闲，哼笑着凑到师无筝旁边悄悄叙话，“你俩刚才干嘛了？”

师无筝平静道：“观舞。”

钟离瞅着她仔细打量，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结果除了师无筝瞳色真好看之外啥结论也没得出，干脆直截了当地挑明：“白落闲喜欢你吧？那眼神我一瞧就知道，心思藏都藏不住。”

你还瞧得出来这些东西？

师无筝想问，“也有人这么看你么？”

可在漫天烟火的震响中，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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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钟离胡天胡地久了终归是要各回各家的，毕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们不在一门，所修的道也截然不同。

瑶台玉蕊习枯荣生息之法，杀伐治愈两手都抓，两手还都硬，只是被她医治过的人很多都比被她整治过的人喊得更大声。

师无筝却是以声入道，专修琴技幻术，从一而终并不分心去搞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谛听天音，得见诸法明晰。道唯我而不唯我，无形无识，无我无相，和其光，同其尘，似为万物之宗，象帝之先。

她独来独往惯了，在天音楼中少与门人交往，外来拜访者更是几乎没有……除了白落闲。

“师姑娘或许忘了，你从前救过我的。”白落闲将前情娓娓道来，“那时我与师弟们受困于紫甘林，是师姑娘与天音楼的道友将我们救出去的。”

确实有过这么一遭，紫甘林中天道轩弟子遇险，巧逢路过的天音楼一行出手相助，共渡难关，两派联手才保全所有人闯了出去。于师无筝而言那是次与同门出行的平常游历，可对白落闲来说却是他第一次与心上人相见。

从此辗转反侧，念念不忘。

师无筝是真的不记得了，修真岁月漫长，那不过一段没甚趣味的过往罢了，“小事，不足挂齿。”

见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白落闲心里有些堵得慌，“不是小事！我记得的，一直记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妄念生，神思迷惘，恍惚眩惑，难得自在。

师无筝心无此意，自然不会吊着他戏耍，“抱歉。我一心向道。”

“嗯……”白落闲当然晓得神女无心，他从没想过强求，但听到师无筝的拒绝，到底还是会失落。

这是他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师无筝顺便好心提醒：“天道轩修太上大道，不可存私。”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白道友既然难以勘破，以后也不必再来。

“白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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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离的影响下，师无筝有时候也会独身出门游历，看看世间再看看自己，见过了不少人，遇到了许多事。

偶于高崖之上得见博日初出，宏大气象中竟也生豪情，终是解开了困于出身的心结。

生而残疾又如何？生而为孽又如何？

不受形拘，神离外物，我修我心，行我道，自在随意，无愧天地。

她谱下《素问》以示己道，不想因此声名传扬得了个“素音问心”的称号，与她师姐云诗缦齐名。

“曼骨勾弦凤凰语，素音问心乌鹊声。”天音楼中全然不同的两种殊色，若说云诗缦是贵鸟白凤，晚虹积霞，明眸窥世人情老练，师无筝便是冰泉新茶，高云远雾，永远染不上半点尘俗。

但别人如何评价，于师无筝都没什么影响，她从不看重那些虚名，一琴一人游离世外，所求唯有真、理、命三者，其余种种都不足挂齿。

钟离总是到处乱跑，她有很多事情要干，精力充沛得仿佛永远不会疲惫，只偶尔会给师无筝来信。

“无筝吾友，展信佳……离近日有感人间四时存续，枯荣起落生生不息，是故惑于长生久视是否唯独升仙一途，然冥思苦想未得结果……又收一小徒，性情顽劣，待到调训得体，再与卿平湖泛舟，秉烛叙话……”

信筒里还附有一组琴穗，流苏编织倒挺精致，配的却不是美玉，而是雕琢华美的鹅卵石，上面刻制的玄妙阵法有助于聚集灵气，打坐修炼的时候事半功倍。

是钟离亲手做的。

师无筝给“乌鹊声”换上新琴穗，心想，瑶台玉蕊竟然也会收徒弟？她不是看谁都蠢笨愚钝资质平常吗？

倒是要见识一下到底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入得了雁回峰主的法眼。

光阴荏苒，稍纵即逝，春红谢了六七轮，几年眨眼便过，轻巧得如同浩荡洪流中的一滴清水。

她没有想到最终等来的会是钟离残杀同门堕入魔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