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提笔,看向戏青潭。
戏青潭微微一笑,开口:“青潭,青潭晓霭笼仙跸。我叫,青潭。”
青年笔尖一顿,接着下笔,目光专注。
“青潭……”青年心里默念。
一笔一划写下少女的名字,仿佛是在签订什么至关重要的契约。
写完后,戏青潭看向天灯。
青潭两个字赫然其上,字迹端正,字体偏瘦,一横一竖中隐藏着蛰伏的锋芒,然而却可以看出写字的人是怀着极致的温柔小心翼翼的落下的。
戏青潭喜欢这字。
拿了店家送的打火石,两人一起蹲下,青年切碰着两颗石头。
隐隐的火光,映的青年的脸庞忽明忽暗,漆黑的眸子却一如往日般的幽深。
“哗”的一下,灯心被燃亮了,青年的脸庞瞬间变的明亮清晰。
戏青潭好像看见了青年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光亮,眼底轻易的映着她的身影。
“鬼公子,放灯吧。”戏青潭笑着开口。
青年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想那天。
“你是鬼魅吗,不然怎么生的这样好看,叫人心魄都被勾了去。”
从那之后,这声音时常回荡在耳边。
想着,两人一同起身,拿着天灯的两边。
“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放手。”戏青潭轻轻的说。
声音好似一股暖流窜过青年的全身,让青年不自觉的身体一发麻,头皮发紧。
而后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跳动声,一下一下速度不快,却清晰有力。
“三。”
少女看着天灯,神态认真。
“二。”
她好像看的不是天灯,而是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一。”
少女把视线转到他身上,嫣然一笑,粲然生辉。
两人同时松手,天灯缓缓升起。
少女注视着天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认真的眼神近乎虔诚。
她好像在进行什么祈愿一样。
青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灯,那盏天灯已经上升到半空,离二人越来越远。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渐飞渐远的天灯,直至消失不见。
戏青潭感觉到,一道温度触上自己的手,又似烫手般瞬间分开。
戏青潭看向青年,青年看着前方,面色平淡。
青年心中暗责自己,怎么鬼迷了心窍,如此孟浪。
还好反应及时,没有唐突了她。
戏青潭也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动作,就静静地站着,再次看向远方。
他不敢了吗?
他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敢就此担了这份责。
今夜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
说实话,戏青潭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也不是特别失望,毕竟人与人性子不同,以后的日子还长,她还有耐心。
“走吧。”戏青潭开口。
青年敏锐的感觉到,少女的情绪有些失落,但他不知为何。
是他惹她生气了吗?
平生第一次,青年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想说什么,又讷于言表。
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女身边,往瑶台走去。
瑶台的表演,已经开始了,任玉儿已经扮上了嫦娥,在瑶台翩翩起舞。
确有几分仙姿之意。
能被瑶台阁选中,在中秋夜登瑶台扮嫦娥的,容貌自然是绝色。
“也不知今年佳人谁归了。”戏青潭看着台上开口。
青年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是世家子弟。
这每年的“嫦娥”自然都是清倌,不过一过了中秋,显然就不会再是了。
这样的风头,不知会让她身价涨了多少倍,这些女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推出自己。
比如去年的“仙子”,就被唐喻酒拿下了,不过他似乎玩玩就没再管了。
前年的,被刘元新纳了通房。
再往前,戏青潭就不知了,那时她年龄还小,不知这种事。
不过此时青年有些一头雾水,他刚才分明觉得少女的情绪有些低落。
可如今刚走了几步路,为何他又觉得她与平时无异了。
这让他不禁怀疑,方才的直觉,只是错觉。
“那便看看吧。”青年回答,语气淡然。
两人就站在外围,看着“嫦娥”的表演。
前面已经有许多出场的瑶台阁清倌了,都已被人买下。
这任玉儿,应该是最后一位了。
听附近的人讨论,正康侯府世子刘元新买了个双胎清倌,说是要送给戏大公子。
戏青潭笑了。
大哥呀,是怎么惹了刘元新了。
大哥自幼与刘元新关系非常,谁也不知道这两个性子南辕北辙的孩子是怎么一见如故,玩的欢天喜地的。
两家也乐得见两个孩子交好,更不会阻挠,两人隔三差五就见上一见玩上一玩。
大哥性格沉闷,过于拘于礼数,也许这和他庶子出身有关。但一旦和刘元新一起,大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异常活泛生动。
人生能得一知己兄弟,何其不易。
大哥和刘元新,应是幸运极了。
吏部尚书府嫡子周易轩买下了一个年纪尚小的姑娘。
买卖这些青楼的女子其实很正常,但买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戏青潭对这周易轩着实有些不喜。
有些奇怪的是,唐喻酒连续三年出手,今年却一声没有。
其实,唐喻酒此时并不在场。
……
昏暗的小巷。
一个少年攥着小姑娘的手腕,紧紧按在墙上,身躯迫近着少女堵在墙角。
“戏红豆!”唐喻酒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跳动的怒火。
戏红豆傻了,被抵在墙角不敢动弹,她清晰的感觉到少年得怒气。
唐喻酒要气炸了。
他看到这疯丫头在戏紫钗和夏卉儿聊天时带着戏安延偷偷溜了,又在半路把戏安延甩开,一个人到处乱跑,把自己迷路进了小黑巷。
一个这样姿色的臭丫头一个人跑到这种小黑巷可了得,他很清楚她可能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好心跟过来看着她点,结果这臭丫头发觉了竟躲了起来,他无知无觉的走过去时那疯丫头窜出来,一脚踢在了……
想到这里唐喻酒就青筋直蹦,再次迫近少女几分,眼神恶狠狠的。
唐喻酒气的恨不得当场把戏红豆大卸八块,生吞活剥。
“她就是小疯丫头,疯丫头,疯丫头,疯丫头……”
唐喻酒心里反复默念,以此来消火,不然他怕他忍不住把这个丫头当场撕碎。
念着,念着。唐喻酒的火气倒是真的消下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疯丫头,他总是有种发不出火的无奈。
也许是这疯丫头长的太甜美,当那双笑盈盈的弯眼突然充满隐隐的泪水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实在是让人难以生气。
就像现在,疯丫头的眼神有些迷茫,但还是带着死死的倔强狠狠的瞪着他,黑暗中能看到眼眶上的泪光。
唐喻酒瞬间觉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但突然,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猜测。
“你刚才,是在找商无书?”唐喻酒开口,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戏红豆没有回答,还是死死的瞪着商无书,即使手腕被按在头上放两侧一动也动不了,还是一直死命的的挣扎着。
“是不是!”唐喻酒再次开口,迫近戏红豆,声音有种压抑的感觉,吓得戏红豆一动不敢动。
“是…是又怎么样!”戏红豆含泪喊了出来。
唐喻酒一把松开戏红豆,冷笑一声。
“唐喻酒,你有病吧!”戏红豆哭着骂了一声。
我也觉得我有病。
唐喻酒心想,他这是怎么了,找不着商无书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唐喻酒一言不发,转身就朝着小巷外走去。
随着唐喻酒的身影渐渐消失,小巷再次恢复了死寂般地静,戏红豆这才觉得有些怕。
慌慌张张的原路返回。
“啊——”戏红豆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尖叫一声,闭着眼惨叫着往回跑。
猛的一下,撞入了一个怀抱,吓得戏红豆一个激灵。
“啊——”戏红豆闭着眼高声尖叫。
唐喻酒黑着脸,看着怀中惨叫的臭丫头,耳朵被震的发疼。
“好了!”唐喻酒吼了一声。
戏红豆安静了,抬头看向唐喻酒。
唐喻酒恍惚了一下,怀里的疯丫头满脸泪水,眼神里全是惊恐不复之前的倔强,看着说不出的脆弱,惹人怜惜。
戏红豆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回来了?
唐喻酒攥住戏红豆的手腕,将她拉在身后,带着她往巷外走。
“你一个臭丫头别往这种地方走,以后可碰不上我这种好心人。”唐喻酒声音冷冰冰的,充斥着不耐烦。
戏红豆看着这道挡在身前的黑影,还有被紧紧攥住的手腕,出奇的感受到一种安全感。
渐渐的,小巷变的光亮了。
唐喻酒终于将戏红豆带出了这条小巷。
戏红豆感觉,这一路似乎很是漫长,漫长的好像足够她心里悄然诞生出了什么。
“咦,唐二公子,这位姑娘是谁啊。”一个身着宝蓝色云锦的公子走了过来。
唐喻酒送开了戏红豆的手腕。
也许是握的时间太久了,出了些薄汗,唐喻酒送开的一瞬间,戏红豆感觉手腕有些空落落的冰凉。
“周易轩。”唐喻酒漫不经心的叫了一声,感觉心情不是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