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从堂屋出来,见青竹在书房门口发愣,上闺学的时辰快到了,她书具还没准备。青莲禀告缘由,文娘恍然,一面掏出腰间钥匙,来开书房门,“哪能误了学业?这惠仁上的实属不易,娘满心满眼地以你为傲呢,你爹若是知道为取笔墨,他必不会怪你。”
爹爹的书房是堂屋边上僻出来的小单间,满屋子堆的都是书,中间一深棕条案上放着一个锦盒,落了锁。青竹认得这蓝锻锦盒,是只为盛装呈交圣上的重要奏章准备的。或许这就是爹爹不开书房的原因。
取了纸笔,同青莲坐上张老爹的板车,一老爹,二少女踞在货板车上飞奔惠仁。
惠仁闺学门口早聚集了各千金小姐的轿子马车,虞青竹的板车突兀地袭进眼帘,惹了她们耻笑连连,什么“穷酸”啊,“土地瓜”啊,“下等民”等污言秽语唾沫星子乱溅。
青莲气的跺脚,不能骂出来,只好硬生生憋着。虞青竹长腿一撂自车上跳下来,背着手,迈着轻巧的步子抢先走入大门,粉面淡笑,水眸追逐着花间鸣雀,“鸟语花香,自在的很,为什么要听那些脏话呢?”
进得课堂,不多会儿,先生便来了开始授课,一堂课结束,也没见吴轻言和胡从英的身影。
午间下了学,青莲高兴的很,“这俩货不来,我们大姑娘还清净呢!”
青竹笑着点头,也好,若胡从英趁机把赋献出去了,吴轻言迟早知道个中缘由,那也不关我事了。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青竹两点一线,课堂,回家,偶尔给妹妹买个糕点,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到了四月十九,青竹一大早起来,刚打开卧房门吸一口新鲜空气,未及呼出,便看见虞守瑞站在院中活动手脚,“爹爹!您今日在家?”她惊奇的很。
虞守瑞中等身材,脸膛略黑,下颌处留着短须,骨骼消瘦,眉眼带笑,“妞妞,你的生辰爹爹怎么能不在呢?”
“我的……到我生辰了?”秀眉高挑,喜形于色,每年生辰这日,爹爹都腾出时间来陪她,一家人聚的最齐。
“是啊,你娘和张婶在包水包子,准备两个肉菜,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虞守瑞笑道。
“姐姐,姐姐!”一声奶娃的萌音传入耳中,青竹满面宠溺地抱起飞扑过来的妹妹,“我们虎妞怎么起这么早啦?”
一身粉裙白绒镶边的小女娃可爱的想让人捧在手心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眼笑意,小手捧起姐姐的脸蛋往中间挤,笑的咯咯的。
青竹故意做个鬼脸吓她,惹的小娃笑的前仰后合。
文娘见两个女儿乖巧,满目慈爱,手下捏出一个个花褶水包子,皮薄馅大,观之流津。
往年老爷都会请几个同乡好友来聚,今日却说只一家人足矣,探目望向院门,心想,今日不知还有没有客来,邻居家的王婆婆或许会过来,待会多包份给她……
王婆婆还没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青竹带着妹妹正追着一只蝴蝶跑,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青蓝锻面的男袍迈进门来,其人眉眼含笑,自来熟,“虞伯伯,小侄来看您了。”
吴峡延领着吴轻言掠过虞青竹,径直走向于廊下浇花的虞守瑞身边。
虞青竹挑眉,吴轻言竟褪了华服,只穿了条素色蓝裙,低垂着脑袋,规规矩矩给爹爹行礼,又恢复从前的“乖”模样了。
虞守瑞呵呵笑着将吴峡延迎入堂屋,寒暄着。
文娘欢喜地走出来,热情地拉起吴轻言的手,“乖囡,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虞青竹自同妹妹在旁玩耍,她心里也纳闷,这俩人今日突然来干嘛呢,总不会为庆贺我生辰吧。随后自嘲一笑,才怪呢!
吴轻言乖巧地应声,“伯母,都怪我们疏漏,平日里为琐事牵袢总不得空过来,但今日是青竹姐姐十六岁生日,是长大成人的大日子,不可不来,我娘近日身子不爽,一早就嘱咐我们过来了,托我们问您的好。”转过脸来,冲青竹甜甜地笑着。
文静腼腆的笑,真诚有礼的言语,青竹恍惚了,或许,他们真是为贺我生辰而来。似乎根本没有往日课堂内的厮打,那个骄横跋扈的吴轻言也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文娘关切地询问着吴母的身子状况,忙又催着青竹一起来陪小言言说说话,她忙着去厨下备菜了。
青竹带着妹妹僵在院中菜畦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要去好脸子陪着吴轻言,咋那么难呢,“啪”“啪”清脆的耳光声好像就响在耳旁呢。
素色蓝裙迈着小碎步走过来,感觉出她的小心谨慎,虞青竹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吴轻言启唇微笑,“青竹,我今日是真心来庆贺你生辰的,你能……原谅我么?”说着话,不自在地瞅着文娘那屋。
虞青竹坦然一笑,“我娘不知道那件事。”
“哦,”吴轻言舒一口气,“是我的错,不该那么对你,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我们……我们还是好姐妹。”眼神里露出祈求。
虞青竹皱眉,真的很想相信她,可是琼华公子那么大的诱惑在,她怎么可能放弃,当日她的态度不可谓不疯魔,只要有这道坎在,她又怎么会轻易道歉?
吴轻言察言观色,见青竹眼中犹豫与疏离不减,咬咬牙,小心翼翼靠近,压低声音道,“我爹不让我嫁给琼华公子,这辈子我与他是没有缘分了!”
此言一出,虞青竹惊愕,这倒是大出所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