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看到了,她们的家,此刻只有老爷一个人在的家,被锦龙卫包围了,被戴着鬼面具的锦龙卫包围了!
鬼面具一出,被擒者必有去无回!
文娘白着嘴唇,堪堪转过头来,看着张老爹和张婶,看着看着,竟“噗通”跪下了,不理会两位老仆的骇然,颤抖的声音似非人音,“大哥,大嫂,大奇,孩子们就交给你们了!虞家感谢你们,快,快走!”
张婶怕惊着虎妞,不敢有大动作,甚至不敢悲戚,她自强忍着,浓重的悲伤噎在喉头处生生压住,“夫人,你再想想,再想想,活着,要活着!”她知道,老爷和夫人,夫妻情深,此刻必不愿独自离开,既已托付幼子,必有了与老爷共进退的决绝。
文娘没有说话,竟扑身倒地,向他们行叩拜大礼,骇得他们急忙闪避,只听文娘那不成人声的话,只简洁地说了两个字,“快走!”
张老爹狠狠一咬牙,“嗙”!一跺脚,拽起虞青竹和张婶,急速离开。
大奇却没走,伸手扶起文娘,恭谨说道,“夫人,放心吧,他们会没事,我们去看老爷。”
文娘感激地点点头,望着隐入黑暗的女儿们,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虞家小院,紧闭的大门被砰然踢开,锦龙卫似一片乌云黑压压盖过来。
闫明跟在闻渊后头跳进院中,夜色已深,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去,一进的小院,东边种着菜地,西边摆着磨盘,木架子上挂些干货晾晒,鸡笼子里有几只被惊醒的母鸡,惶惶然叫着,他猛皱着眉头,不理解,说道,“这就是一个贪墨数十万两巨银的家?怎么看怎么像个农家小院啊!”
闻渊并不说话,十几名锦龙卫迅速散开,于中间簇拥着他,他脸上的鬼面遮住整个面目,只一双幽深的目散发着莹莹的光。
鲁豹子接茬道,“说不定是伪装的好,难道傻到把银子摆到明面上?”
“说的是。”闫明连连点头。
正此时,头顶突然一声炸响,“咔嚓”一声惊雷,吓了他一跳!
亮闪闪的闪电“劈叉”一声,撕破长夜,照亮小院。
青黛色的廊檐下,端坐着一个男人,他正慢条斯理地抬手捋着胡须,好像还在笑。
闫明喝道,“谁?!报上名来!”
“呵呵呵……”男人笑起来,长袖一拂,站起身,“本官乃正四品右佥都御史,虞守瑞!”
“啊,是他,老大,是他,他还坐那等着咱们呢。”闫明看向闻渊。
沉重的铁靴声往檐下靠近几步,与站在廊中的虞守瑞平视,鬼面下的人,巍然挺立,身颀长,面如霜,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少年的涓朗,“虞大人,走吧。”
虞守瑞微皱眉头,鹰目带着探寻扫视面前的人,这个人,好独特的气质,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让人不能忽视他,周身似有漫天杀气,待仔细探寻却又荡然无存,是个人物。
可惜,是锦龙卫。
虞守瑞收回目光,款步走出,坦坦然站在闻渊面前,微笑道,“走吧。”
“咔嚓!”又是一声惊雷!
老天再也不等,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下起来。
闫明甩甩脑袋,凑前问道,“你们家其他人呢?要一并带回去问讯。”
虞守瑞没有看他,只淡淡说道,“没有其他人。”
“怎么可能?!你可是有家室的,他们有没有跟你同谋?!”鲁豹子拧着眉头问。
虞守瑞站在大雨中,雨点打在他薄衫上,使他更显单薄了些,流水般的雨水自头顶浇下,漫天水雾掩盖不住眼底锐光,昂然正色说道,“本官在此足矣,休要咄咄逼人,你等锦龙卫负察查之责,没有论断案情,便胡乱说什么谋,是何道理?你们若在我家中能翻出一丝一毫的脏银,本官便无话可说!”
“哼,这可是你说的,给我搜!”鲁豹子指使锦龙卫动手。
“慢着!”静默着的闻渊出言道。
“老大,怎么弄?”鲁豹子腆着脸问。
闻渊抬臂一挥,“带上虞守瑞,去诏狱!”
鲁豹子一呆,“不搜查了?”
“我们只奉命拿人,主犯已到,不必纠缠,走!”铁靴抢先一步,回身走开,指令锦龙卫带着虞守瑞随后跟上。
鲁豹子奇怪地很,同闫明交换个眼神,老大这是怎么了?往日办贪官的时候,他可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的,总要带回去盘问细节。
“咔嚓!”头顶响雷不断,吓得闫明缩缩脖子,“快走吧,雨太大了!”
“对对对,雨太大了!”今儿这又是雨又是雷,难怪老大没耐心了。
可院门处,突然涌进一群蓝色袍子的人,各个顶着锅盖似的斗笠,拦住他们去路。其中一人,腰缠碧玉麒麟带,脚踏白底无忧靴,斗笠下的脸,光洁莹白,下颌无须,一双三角眼骨碌碌转转,身旁专门有人撑伞,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打眼瞧着众人,“闻百户,到哪里去啊,连家都不搜,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闫明同鲁豹子一惊,他怎么来了!二人暗地里撇撇嘴,没奈何,只得上前一步躬身作揖,口中唤道,“拜见厂公!”
“嗯,”吴归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冷眼看着肃立一旁的闻渊,好个小子!见到本厂公竟不行礼,可恶!
先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起用这一帮武夫,还授予直辖权,出来跟老子争宠,哼!
心中恶浪翻涌,忍不住靠近一步,盯住闻渊,斥责道,“本督问你,为何不搜家?!若失了脏银,你赔么?!”
闫明和鲁豹子见老大受揶揄,忍不住了,老大在他们心目中那是不能被欺负的,他武功高强,屡次提拔护着弟兄们,智计无双,沉稳有度,瞅着比指挥使都厉害,却肯屈居百户,踏实办差,哪能轮到阉狗欺负?
二人谨慎不失礼地上前一步,躬身代闻渊回禀,“禀厂公,家里都搜过了,没什么人,也没见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