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快来看看我们娘娘吧,我们娘娘受了惊吓,似乎是中邪了。”
何美人的婢女不依不饶,仿佛陛下不出来,她就要在这里扎根了一般。
“我们娘娘还受了惊吓,你若是再大喊大叫,扰了我们娘娘的安宁,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嫣轻轻地叹了口气,有其主必有其仆,这都是什么人。
“陛下,想必何美人那边也病得很重,您快去看看吧。”
刘盈摸了摸张嫣的头,勉强笑着,
“那,舅舅就先去广明殿看看。一会儿再来看你。”
椒房殿门口终于安静下来。
张嫣长舒一口气,冬暖却忿忿不平地摔着珠帘走进来,可一想到皇后身子不好,还是放慢了脚步,压低了脚步声,
“这都是什么人啊,何美人欺人太甚,陛下还在,就派了泼妇一样的东西来椒房殿叫板,欺负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
张嫣粲然一笑,
“何美人张扬惯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你当我不讨厌她,只是跟她置气,不还是气坏了自己。”
冬暖语气软了下来,可还是气鼓鼓的,
“皇后小小年纪,想得倒是通透。这何美人能有什么病?不还是装得。为了诓骗陛下过去看她,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
“还是皇后太过柔弱,皇后若是能有些力度,看她还敢不敢猖狂。”
张嫣还只是笑着,默然不语,余光瞥到了锦缎被面上的花纹,她伸手去摸,可那错综的纹路勾住了张嫣的指甲,张嫣毫无感觉,眼神涣散,只是侧耳倾听门外的风响。等她抬手时,指甲上正带着几缕蚕丝。
何美人确实受了惊吓,但是惊吓到需要请御医的地步,多多少少还是有夸张的成分。何美人听说长乐宫走水,正准备一探究竟,谁知这一出广明殿就崴了脚,顿时没了凑热闹的心情,听说皇后从火堆里逃出来,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更是烦闷不安,得知陛下待在椒房殿不出来,何美人彻底绷不住了,气得怒火中烧,原本没有大碍的脚踝也跟着火辣辣得疼。
所以,何美人的病,多半是气出来的心病。
刘盈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广明殿,何美人半倚在床榻上,听见皇上的脚步声,她赶紧哎呦哎呦地呻吟起来,装出一副让人心疼的楚楚可怜的模样,
“陛下,您可算来了,妾身还以为,您不要我了呢。”
果然,这招对刘盈相当管用,他俊朗的眉间写着满满的关心,
“快躺下,别乱动,听说你是崴了脚,受了惊吓,可曾看过御医。好端端的,怎么就崴了脚。”
“看过了,可看过御医还是疼啊,妾身愚笨,走个路都会受伤,不过妾身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听闻长乐宫走水,一时着急匆匆忙忙往那边赶,才这样。”
刘盈刚想说什么,可吕后走进屋内,冷笑一声,
“听说何美人也病了,哀家过来瞧瞧。今天还真是赶巧,皇后抱恙,你也跟着凑热闹。”
何美人也不傻,听得出太后话里有刺,但想着陛下虽然怕太后,但是在护妻这件事上绝对没挑,何美人有陛下在旁边,心里有了底气,给自己增了三分胆量。
“太后远道而来,妾身不曾迎接,只是,妾身这脚,实在不方便,还望太后莫怪。”
“既然这脚坏了,连路都走不了,那还要它何用,剁了吧。”
太后声音不大,可仍然让人忍不住一颤,尤其是何美人,惊诧之间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刚才的胆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后说话,绝不是闹着玩的。
“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何美人真的是受伤了。”
刘盈见事态即将失控,出言调解,可他忘记了,吕后一向是小事睁只眼闭只眼,能让她亲自出手的,自然不可能是几句好言相劝就能解决的。
吕后冷哼一声,似乎是不屑于跟他们多费口舌,她冷冷地吩咐道
“子七,把东西拿上来。”
子七端上一个木托盘,托盘上铺着金色丝绸,似乎很是庄重。
“何美人的脚不能走路,你靠近一点,让何美人看个清楚!”
子七听令,面无表情,又往前走了几步,低下身子,脸上还是波澜不惊,却刻意放大自己端着托盘的动作,看着恭敬,实际上恨不得将托盘怼到何美人脸上。
一旁的刘盈也跟着凑近,可他只看了那托盘上的东西一眼,便恶心得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缓了半天。
何美人也不例外,甚至情况要更严重一些,她先是大惊失色,仿佛是完全没有料想到太后会送来这个,她的脸上显露出惊恐,接着是迟来的反胃和抽搐。
子七手里托盘上的东西,是被分成六段的蛇,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块块腐肉,还散发着恶臭的蛇腥味,如果不是那狰狞的蛇头被摆在正中间,谁也不会想出这是什么东西。
“哀家记得何美人你是在南越长大的,不是最喜欢吃蛇肉了吗?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怎么,还怕成这样?”
吕后冷眼看向何美人,补充道
“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吗?”
“妾身,妾身不知。”
“母后为何把这个送来,何美人本来就身子弱,吓坏了该如何是好。”
刘盈替何美人轻轻拍着后背,这下何美人的柔弱可不是装出来的了。
“吓坏了?哀家把这个送来,自然有哀家的道理。这被砍成六段的蛇,就是在你广明殿门口发现的,不找你,找谁?就是你这毒妇,坏了我大汉运势。”
“母后,您在说什么?什么大汉运势?不过一条蛇而已,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刘盈努力为何美人开脱,可是看见吕后的脸色,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知道什么?此乃灵蛇出洞,原本用以逢凶化吉,保我大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灵蛇竟然被你这毒妇所伤,哀家还说呢,这好好的长乐宫,怎么就突然走水,原来是你这扫把星干得好事。陛下即将冠礼,不好见血光。哀家姑且留你一命,先给你押到冷宫。等三天之后冠礼结束,再用你的贱命祭天,弥补过错。”
“不,不,妾身什么也没做,妾身什么也不知道,妾身冤枉啊。”
“冤枉?这灵蛇,是在你广明殿门口发现的,灵蛇死在这,跟你脱不了干系。”
吕后冷冷笑着,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刘盈刚想说话,可看见吕后含威的杏仁眼,还是作罢。
何美人瘫坐在床上,绝望地看向刘盈,后者并没有给她带来希望。何美人的眼睛彻底无光。
“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这件事情,真的跟妾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倒是说说,是谁陷害的你。”
“是,是皇后娘娘。灵蛇是皇后娘娘的人杀的,和妾身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太后。”
“你说是皇后?证据呢?”
何美人被吓惨了,已经开始慌不择路,口不择言
“今早,今早妾身的婢女在椒房殿的花园里看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和皇后娘娘在一起,之后听见那侍卫说,把什么畜生给处理了,一定是他们杀了灵蛇,栽赃陷害给妾身,妾身是冤枉的,求太后明鉴!”
吕后终于露出笑脸
“原来是这样,看来哀家错怪你了。”
何美人长出一口气,可还没等她完全把心放肚子里,太后的一席话,又让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然是皇后的小花园,那你的婢女去干什么?是监视椒房殿的一举一动,看看皇后有没有被蛇咬死,好回来给你通风报信,跟你邀功请赏吗?”
吕后的声音越来越严厉,眼底显出杀机。
“怎么就这样巧合,皇后的行踪轨迹,和谁在一起,你居然都能了如指掌。这条蛇,也是你偷偷放在椒房殿的吧,只可惜,皇后没能被你吓到,是不是很失望。”
“妾身惶恐,妾身真的什么都没有干。”
“何美人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刚才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广明殿的宫女看见了皇后和一个侍卫在一起,侍卫杀死了灵蛇,那是怎么看到的,为什么能看到,你怎么就知道侍卫杀的一定是蛇。你倒是一五一十说啊。”
吕后已经不再愤怒,但她的眼神里还是泛着寒光,就像上古的宝剑,只是盯着人,就足矣要命,
“你要是没看到,可就是栽赃陷害皇后娘娘,以下犯上,欺上瞒下,哀家,一样能让你死。”
“你说清楚,蛇是不是你放的?你,你在花园放这东西,是不是要算计皇后。”
沉默良久的刘盈站起身,眉头紧锁,居高临下看着何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