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虏撤了!
叶宰白担心了,做出的可笑举动也白费了,至于他号称的背刺东虏更没捞到机会。
东虏主要目的并不是冲击白杆兵的长枪阵,而是声东击西,为城头上的东虏守军减轻压力、争取时间。
其实这个目的敌我双方都清楚,是赤果果的阳谋。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杆兵要是不应此着,东虏出城人马立刻就能摇身一变,化成主攻。
松散的步兵是顶不住骑兵冲击的,只能回收排成紧密的阵型。
这也就够了!
东虏瞅不到机会,也达到了战术目的,不撤干嘛?
冲击刺猬一样的枪阵是找死,敢于停止移动也会成为国防兵的活靶子。
其中就有几个东虏,仗着自己射箭准,抵近下马用步弓射击。
箭都没搭好,便被缩在盾牌内、以逸待劳的国防兵用两次排枪,连马带人打成了筛子。
带兵出城的镶蓝旗梅勒章京看得嘴角抽搐不已。死了一共五个,其中三人可以不在意,不过是鄂伦春和赫哲人,死了又去抓就行了,可当中有两个是白甲兵啊!
按东虏旗兵制,早期的后金兵十人才出一披甲,今年好一点,去年抢得多嘛,能达到三人出一披甲。再往上就难了,斩首上百才可披红甲,再通过比武决出少量最厉害的白甲。
整个镶蓝旗才一共才不到100个白甲兵!
梅勒章京心疼欲死,恨恨瞪了眼龟缩在白杆兵后面、打黑枪的火枪手,尸体都没抢回便下令撤出火枪范围。
此后,东虏却不马上离开,依然对白杆兵保持着巨大的压力,就不让你去救援城上的人。
虽然东虏并不算真正的骑兵,他们充其量算骑马的步兵,但到底有马,机动性极强!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在这点上,川兵无法可施。因为川兵基本是步兵,且没有古二爷的能耐,不能结阵前行。只能被动防御,驱逐不了身边窥视的恶狼。
叶宰见此,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即不想东虏伤到自己,又愤恨本方变成了公共厕所。此刻他无比思念起后世的汽车来。
别说汽车,就是摩托、偏三轮也可以啊。
那机动,比你马跑得快,还跑得久!
可惜他就只能想想而已,即使做出来,也没有燃料。
遵化西墙头的喊杀声逐渐弱了下来。除了第一线与东虏继续对峙的,其他白杆兵纷纷扭转身体,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抬头。
望着上面拼死搏杀的兄弟、朋友们一个个不屈战死,所有抬头的人均是虎目含泪,大声冲他们叫道:“雄起,雄起,白杆兵雄起!”
叶宰被气氛感染也是红了眼眶,下意识地跟着振臂高呼:“雄起,白杆兵雄起。”
在他周围的夔州兵纷纷跟随兵宪的动作,一起高呼:“难起!”
有那么一刻,叶宰真想命令手下的国防兵前出,打散东虏骑兵,给城头上的白杆兵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但,他不能。
首先,秦良玉不会同意。国防兵是纯攻击兵种,他们一动就必须由白杆兵前后左右护卫,而白杆兵一动便会露出破绽,给予东虏骑兵机会。
其次,叶宰舍不得。
太阳高高升上了中天,城头上的喊声终于停止了。
百十具白杆兵尸体被扔了下来,然后便是东虏举着缴获的白杆枪耀武扬威,更有甚者,站立垛口向城下撒尿。
杀人诛心,还侮辱城下烈士的遗体,叶宰实在忍不住了,脸红脖子粗,“啪”的扇了赵义后脑一下,颤声道:“去,给老子传令……”
正在此时,遵化城头冷却好的红夷炮响了起来。准头一般般,却像是欢送的声音,逼迫白杆兵不得不后撤。
被打的赵义无辜地摸了摸后脑,问:“兵宪?”
叶宰张口结舌,半晌后颓然挥手,“算了。”
他刚才其实是想命令温大的炮组和国防兵上前射击城头。
炮组在开战后一直没打响,因为怕伤到自己人。
然而,红夷炮打响,他的命令也就失去了意义。大队跟不上,就靠几十杆火枪一门炮,除了浪费子弹,完全起不了作用,东虏躲起来就行了。
东虏骑兵见白杆兵回撤,便捡回尸体也撤了回去。倒不是他们爱护袍泽,而是东虏有规定,捡尸者可得其一半财产。
这也就是大萌上报斩获极少的原因。
不久,南面方向再次腾起烟雾,佯攻南门、东门的秦翼明、秦拱明兄弟带着两千灰头土脸的白杆兵回营。
秦翼明主攻南门,却让东虏骑兵冲破包围,来回若无人之境,因此一回来便向秦良玉跪地请罪。
秦良玉看着秦翼明身上仍未凝固的血迹和夹杂的土色,长长叹息,叫张凤仪记下秦翼明的过错,便让其归营。
……
翌日,五月七日,遵化城外热闹起来,西、南、东三面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大萌西路军十万人麇集于此。
叶宰领着秦良玉、马祥麟等一干前锋将领,进中军参见蓟督张凤翼、襄理总兵马世龙、监军太监商辅明。
张凤翼听过秦良玉的禀报,笑呵呵起身扶起众人。
他首先大力肯定了川兵作为前军先导驱除东虏游骑的功绩,然后再表扬了川兵不怕苦不怕累,勇敢攻城。虽然结果并不如人意,却也充分震慑了东虏,摸清了东虏的布置,于大军接下来的战斗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最后,他云淡风轻地指出:川军接到的命令是开路,以后要着实仔细了。
坐在侧边的叶宰微微撇嘴,恐怕这才是张凤翼想说的吧?
也是,手提十几万大军,要是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遵化城就打下来了,他该如何往上报功?京畿地区,方方面面都盯着呢,由不得他昧下别人攻城的功劳。
所以张凤翼不提抚恤,不提补充战损,不提拨给粮草,着重强调军令,也就是该由谁主导复土大功。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在争功?
秦良玉不敢置喙,叶宰敢!因为他是文官。
叶宰先咳嗽一声引起帐内诸人的注意,这才抱拳道:“张部堂,我川军自打离开蓟州便急行三日三夜,又不顾疲劳攻城,多少勇士为了大明而舍生忘死!
这点请张部堂、马总兵和商监军留意,给兵部的塘报上要有体现!”
接着对北京方向抱抱拳,“想必陛下和周相都在日夜期盼前方的战报,这下可好了,川兵先夺东虏之气应该能让他们睡个好觉,对吧?”
说罢目光烔烔环视几人。
三人的表情不一。
商辅明代表皇帝,听到兵将奋力当然高兴,所以给叶宰回了个笑脸;
马世龙乃戴罪之身,恩相孙承宗又不在这里,他一个文官都不敢惹,只得看着帐篷顶子,好像在研究帐篷的搭建方法;
张凤翼脸上阴情不定,可他听出来了叶宰的意思,人家背后有老师周延儒,自己摁着不报,人家自己也可以写信,到时一对景,自己里外不是人。
他是成熟的正客,脑子里仅权衡片刻,便施出臻至化境的变脸神功,笑眯眯点头道:“良臣所说有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他也对北京方向抱拳,“就该为陛下和周相分忧。本官马上安排手下写塘报。”
然后笑问叶宰:“良臣,川兵还需要什么,只管后营取去。”
叶宰连忙也换成笑脸,“宰多谢部堂大人关爱,幸何如之!”
其实他并不想和张凤翼闹僵,可白杆兵他志在必得,此时不出头还待何时?
事实也的确如此,石砫几人,包括秦良玉和张凤仪都向他投来了友善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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